【自由副刊】死神容顏

何美諭

某個星期日的早晨，為了打死一隻停在紗窗上的蚊子，我把全身的力氣灌注在手掌上，然後用力一擊，在沒有設防下，將紗窗擊出軌道。在紗窗落地以及我的身體隨著力道探出窗外的同時，我以為我的身體跟著紗窗以及那隻該死的蚊子，從六樓墜落，為這一季盛夏畫了一個驚！歎！號！

那可能發生的死亡，並沒有帶給我多大的驚嚇，反而在我探身出去望見湛藍的天空時，期待著能見到死神的容顏，好複習十年前對死亡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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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曾發生一場車禍。車禍發生的當時，對方的轎車與我的機車各以80公里的時速相對而來。「砰！」兩車接觸的點以160公里的時速化為巨響，瞬間，時速回歸於零。我的身體，經由撞擊的力量，離開了車子的座墊，開始往上攀升。那是一個初春的早晨，我還聞得到兩旁行道樹嫩葉抽芽的味道，青青澀澀的很新鮮，有著初生的喜悅。當身體以拋物線的方式尋求落點的這一段時間，我相信我看見了死神。死神的容顏是湛藍天空的無比擴大，眼前的一片藍光，從深沉的墨藍，漸漸明朗為水天一色的碧藍、青天藍、寶石藍，然後過渡到無限接近透徹的藍，此時腦子轟然響起蓋希文的〈藍色狂想曲〉。接著，我看見自己從四面八方而來，低頭沉思的我、驚訝讚歎的我、樂不可支的我、心滿意足的我、雀躍瘋狂的我、抿嘴微笑的我……

接著又是一聲巨響，那是身體以重力加速度接觸地球表面的聲音。

聽說，救護人員將昏迷的我抬到擔架上時，雖然我滿臉是血，但他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我臉上掛著一抹微笑。

或許，我又會在某個星期日的早晨，因為一隻蚊子，而再度見到死神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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