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木下諄一／【記憶中的影子．Once upon a time in Taipei】 象棋聯誼社的洋人

◎木下諄一

「走，木下，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好久以前的事了，我被這句話拐到一個像是行人徒步區的地方。依稀記得是在中山堂附近一帶吧。

幾十個人……不，可能有上百人擠在一間屋子裡，全是兩兩一桌，玩的遊戲只有象棋。不清楚這個地方的正式名稱是什麼，我幫它起個名字，叫「象棋聯誼社」挺貼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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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下象棋的清一色是男生，一個女生也沒有，而且是上了年紀的人居多。當年的我不到二十歲，不太會從外觀判斷大人的年齡，老實說他們的年紀到底是多大，我也瞧不準。

那時的我會下日本象棋，對中國象棋一竅不通――別說是第一次見到，就連「中國有象棋」這件事都完全沒概念――無法加入他們一塊兒較量較量。屋裡每一處都充滿鬥志，單是看著他們一個個專注下棋的模樣，便覺得挺有意思的。

在這滿屋子的人之中，竟有一位洋人，年紀大約三十多，大塊頭，咖啡色的頭髮在一群東方人當中特別醒目。

「Come on! Come on!」

洋人信心滿滿，講這句話時中氣十足，臉上得意地笑著；配合著雙手手心向上、不停屈指的動作，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坐在對面的台灣大叔卻是陷入困境、苦惱萬分的表情。

――這洋人可真有兩下子！

那一刻深深吸引我的目光。我幻想著，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樣，在這裡跟台灣的叔叔伯伯們一起下棋，該有多好。

過了幾年，我拜託朋友：「你會下象棋，教我好不好？」

朋友似乎有些驚訝：「教你下象棋？可以呀。」答應了我的請求。

先從各棋子的走法等等的基本規則開始教起，接下來直接開戰。

結果我大贏。朋友不服氣，面色鐵青，宣布：「剛才那盤是讓你，現在這盤可是玩真的。」我還是贏。第三盤也一樣。

或許是他以為對手只是個才剛學會象棋的外國人，面對這種毫無實力可言的對手，獲勝是必然的。不過，說真的，他的實力太差了。

自此以後，我迷上了象棋，熱情與日俱增，滿腦子想找對手挑戰，常向朋友打聽有沒有認識誰會下棋的。

聽我太太說，她學長的父親是個象棋高手。經由太太的牽線，有一天前去拜訪這位伯父，當場討教數盤；其結果可想而知，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只得甘拜下風。雖然輸得徹底，但個中滋味甚是有趣，絲毫沒有澆熄我的熱情；反倒是欲罷不能，不斷繼續鑽研，上門求教。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我嘗到勝利的滋味。

又過了好一段時日。朋友知道我著迷象棋遊戲，特地帶一份禮物過來。

「好好研讀這本書，對你的棋藝很有幫助。」

棋譜上面記載著如何攻守致勝的關鍵。

翻著翻著，我漸漸失去了興趣。

之後，我不再找人下棋；即便是經過公園，見到涼亭中有不少人圍觀看棋的場合，我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停下腳步觀戰。到現在過了二十年，連棋子的走法也都忘了差不多。

象棋聯誼社這樣的場所如今已不復見。那位洋人究竟是厲害到何種程度？這個一直在我心頭盤踞多年的問題，有沒有答案，已然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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