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給孤獨】 李時雍／深河

◎李時雍

◎李時雍

車行緣河宛延，夜裡的窗，半透著暗默的水面，有時霓光粼粼，薄薄疊影中半是車廂內惚恍的臉影。

身旁的母親就著掌中微光，鍵寫幾則回訊，抑或閉目養神。繫連起汐止與城東的橋逐漸拔升至樓高，河流於右側忽隱忽現，伴陪著返家的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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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年，我與母親同在一幢辦公大樓工作，同為藝文版編輯，但分屬兩個不同的報社。偶爾下班時間相近，便約在門外的站牌一起搭車離開。我其實不常坐那路公車，相較下，我更偏愛中途轉捷運，在敞亮的車廂內，可以翻下書，看看同樣歸途的人群。

母親卻喜歡宛延著河，緩緩晃搖，回市裡街道。走返途中且在小攤切幾樣滷味或添碗抄手，替晚餐加菜。

後來母親先行離開了那幢辦公大樓。而我依舊行著同一條路。想看看河流的時候，便獨自乘上安靜的公車。

也約莫那時起，母親開始她專注的寫作生活，為了書寫她出生的彰化小西巷，月裡總有幾週特意回返，與家族長輩做口述訪談，梳理紛雜的歲月線索。越一年，文集出版未久，她卻說，想再寫一本關於行者的書。

小西巷因舊時布衣交易熱絡，廟祠林立，彷若諸神之城，母親自小與我的外婆出入寺院，種下深刻的緣分。往後工作、生活，再讀博士班擇晚清詞人呂碧城為題，以至親自踏上往菩提伽耶朝聖的旅程，逢遇愈多生命的行者，引領著母親愈潛心學習，並在多年後決心寫下這段行跡。

那天回到家，見到桌案上擺放著那本過去兩年母親積累寫成的書，最終命名為《霧中恆河》。書中記下她從小西巷走出，循著前行之人，到太湖、伊香保、菩提迦耶、蒲甘、芽龍等多地的旅程，都是我陌生的遠方。

翻看書頁，但見其中一幀攝影，群鳥於河面暗默中四散飛起，圖說寫下，恆河上空，翱翔的鷗鳥。

我忽然想起曾與母親一起橫越的河水上空。我們先後到來、跨過，生命的某個階段。或就像鷗鳥，離開一條河，為回到另一條河。●

【給孤獨】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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