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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胡長松/詩、建築、劇場與國族的永恆文化意識 - 談《文學音樂劇場──築詩.逐詩》

2019/10/27 05:30

今年9月22日,在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戲劇院演出的《文學音樂劇場──築詩.逐詩》。(新古典室內樂團/提供)

◎胡長松

《文學音樂劇場──築詩.逐詩》將現實空間和光影層層疊合,創造一種介於現實與超現實的詩意地景空間。(新古典室內樂團/提供)

衛武營,從過去灰色肅殺的一大片軍營,到今日綠意盎然的公園,甚至擁有音樂廳和劇院等藝文展演場,這之間的想像,需要的是田園詩人般的詩意。讓這個詩意得以具象化的建築藝術工程,顯然訴求一國一地的人民,要有視野能透過此空間,去表現自己的族群甚至國族的美學態度:它既是藝術的,也是生活的;既需要當代文藝的薰陶,也需要和土地群眾庶民的文化根基有所回應;既是一個時刻最尖端的藝文前線,也應當能傳頌演繹這個國族宏遠綿長的歷史文化視野。尤其重要的是,這個空間,最好能讓人們透過一次又一次對美的觸探,一次又一次發出對美的共同想像,而終於能建築出國族的永恆感。此永恆感存在於土地與人們的文化意識的最深處,也正是衛武營這樣的建築藝術工程最重要也最需要的詩學基礎。

整齣《文學音樂劇場──築詩.逐詩》結合詩、樂、舞、劇、多媒體以及建築空間意象。(新古典室內樂團/提供)

衛武營的這種讓詩意具象化的工程,和一部音樂劇場作品,透過音樂、舞蹈和舞台布置,構築出詩歌文學文本的具象性,在詩學上有其近似性。而尤其有趣的是,當《築詩.逐詩》這部文學音樂劇場在衛武營戲劇院演出時,我們不妨回溯到二者詩意源頭的交集處,意即曾貴海詩人的詩本質去探討──因為他正好是推動此過去的軍營成為綠色藝文公園的催生者,也是《築詩.逐詩》這部音樂劇場的(一大)文本核心。曾貴海在這兩者的詩意裡面所蘊藏的文化意識呈現出了交疊的效果。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

就比如在〈冬花夜開〉,從「生」的初始開始闡述。詩人的文本寫說:「花開沒有啼聲/出世之情突然現身」──突然現身,這是「生」的奧祕。在舞台上,由本劇所設計的「夢中的女人」獨自在暗夜中朗誦了原詩的詩句,之後,她提著皮箱步出舞台,接著在樂團和合唱團的吟唱中,四位頭上戴著花瓣的舞者現身。這四位舞者原先是一朵花的母苞的四個花蕾,隨著歌聲與舞蹈的進行,漸次各自脫離母苞而獨舞,「生」的奧祕如此在舞台上成為一個美的繁衍的具象。這段舞呼應詩句的意象「不斷的開花/不滅的夢」。「不斷」與「不滅」自是一種永恆的繁衍,當花開的時候,這繁衍的美「在某個小小的角落/悄悄改換了世界」。此「夢中的女人」的舞台角色是相當高明的設計。首先,舞台上的這個角色,表現了詩的作者與讀者的對位結構。一般而論,當讀者在一時一地朗誦的時候,詩就以復活之姿重現在觀者面前。再者,這個角色也可以看成是詩人精神的投射。原本詩人在寫詩的時候,這樣的角色是被詩句隱藏在紙頁底下的,過去,只有仔細讀詩的人有機會描繪出她的形象,但這齣劇把她從紙頁底下拉了出來,把她的朗誦放在帶點「本文」意味的音樂與詩歌吟唱之前,可謂對詩進行了一場獨到的再創造,甚至讓此劇場具備了些許後設劇場的味道。這段「出世之情」的現身方式,頗讓人驚豔。

如果〈冬花夜開〉是對美的永恆繁衍的隱喻(metaphor),那麼,占了此劇三分之一的客語詩,則是標示客家族群伴隨此美而存在的提喻(synecdoche)與轉喻(metonymy)體系相互交錯構築而成的詩劇場。在〈冬花夜開〉中,詩人以花隱喻永恆;在客語詩〈夜合〉中,詩人則以夜合的「香」提喻族群女性勞動的「香」氣,實則也以族群女性勞動的「香」氣,進一層提喻了國族土地上勞動者的香氣,這種香氣,也就是勞動的尊嚴。詩的文本之外,音樂劇場的文本語彙則巧妙地透過音樂的樂句、樂章的相鄰以及舞台空間的多面性與同一性,賦予詩作與詩作之間的有機關聯,也強化了詩作之間的轉喻結構,讓香氣與花的永恆性得以共存。簡單講,當觀眾將〈夜合〉與〈冬花夜開〉齊觀時,在女性勞動的尊嚴之外,便多了一種永恆繁衍的美感;相對的,在〈冬花夜開〉對永恆性的抽象探尋之外,也多了客語詩〈夜合〉所賦予的族群勞動的實體感。我們亦可理解,這是從原詩衍生的一種獨特閱讀或詮釋方式,而這種獨特的詮釋(順序、連結、呼應等等),藉由音樂與舞台建構,就是一種再創造。以音樂的形式來說,雖然不能有交響曲或奏鳴曲的嚴謹性,但可用類似交響詩的標題音樂角度來理解它。

仔細分析,這整部文學劇場有一個可能的敘事(narrative)結構。它不再是單一首詩的敘事,就像詩人不是單一首詩的詩人──這個敘事,顯然是由(本劇再創造過的)「詩人」的意念發展所構成的敘事。敘事裡的「詩人」指的不是原詩作者曾貴海或江自得,而是敘事理論裡、真實作者之外、身為「隱藏作者」的「詩人」,他從一片模糊的美的感受中踏上了追尋的道路,而在旅途的最後,他終於抵達彼岸──此「詩人」的旅途,就是本劇作的核心敘事。

在舞台上,「詩人」時常提著旅行的皮箱,印證了我們對這個敘事的假設。而其旅程的目的地又是何方呢?有可能是「愛」──包含了對愛情、親情與土地鄉情之「愛」的追求;也有可能是「理想」──包含了對美、自由與世間萬物存在本質的探究。此外,「夢中的女人」的角色,作為一個追尋目標的形象化,亦落實了我們的敘事假設。「詩人」的感受總是複雜的,也因此在旅途上,「詩人」用各種形式揉和了前述「愛」與「理想」的價值元素,而寫下繽紛的旅途風景。

這樣的風景有時是跨越物質疆界的。比如在〈妳深情的擁抱夜晚的海峽〉,看似男女愛情的陳述,表面是對「妳」的深情絮語,卻也因「海峽」而拉大視野,把男女愛情中對「妳」的情感,提升至國族意味的深情想像──及至最後在〈妻與白鳥〉的曲目,我們驀然發現,「詩人」的這場追尋之旅不只跨越了物質的疆界,甚至好像要踏進永恆青春的「奇異點」,展現出了宏大的精神體。

關於做為這場旅途終點的〈妻與白鳥〉,我們可以從幾個角度來理解它。首先,就詩句本身來說,它讓人想起了類似惠特曼在《自我之歌》所時常出現的愛情與母土之情的融合,且在最後一句的「天空與海洋永遠保留了美麗的舞台」,達到了此旅途的最高點。我們要特別留意詩句裡的「永遠」這個詞,這是一個最核心的嚮往。再者,從劇的敘事來看,在這一幕,「詩人」離開了旅行的狀態而進入「安居」的狀態,在舞台上,他安然在自己的屋子裡寫詩,「夢中的女人」不再徘徊於夢境,而是現身來到了「詩人」的面前。這種「安居」的畫面象徵了旅程盡處,進入田園牧歌般永恆美好的世界。三者,從音樂的表現來說,明耀的鋼琴、悠遠的長笛與彷如寧靜海浪般緩緩起伏的弦樂群間交融呼應,灌注了前述的愛的精神體一個鮮活的動能。在音樂聲中,這個精神體就是詩裡的白鳥,以島國的大海、土地與天空為舞台,不斷盤旋、升高,終於進入一個永遠不滅的時空。我們好像親眼看見了在詩人故鄉的海邊,年輕的詩人和妻子在防風林裡,遠望大海與岸上的白色鷗鳥成群飛起、盤旋,不停地變換牠們的隊形,而在那天空與海洋的舞台上,牠們多麼自由,沒有人可以讓牠們的舞蹈停止下來……於是,在終章的時刻,我們終於得以扣問我們自己,我們台灣人和我們的子孫們,將會有那麼一日,能在愛的懷抱裡,像詩裡的這群以天空和海洋為舞台的白鳥般自由飛翔吧!此文學音樂劇場,正是如是地把這個關於國族永恆的文化意識與想像,植入了我們的心底深處。

當我們體認了這個關於國族永恆的文化意識以後,我們也就能受鼓舞於這部文學音樂劇場的重要嘗試。在南方的藝文舞台,新古典室內樂團與劇場團隊展現了不凡的詩作再詮釋能力,串起了詩作間一場精神旅途的追尋,值得所有台灣人細細去品味、去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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