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委蛇錄】 唐捐／農家子的詩

◎唐捐

◎唐捐

中學國文裡有一種季節題，春蘭秋菊夏蟬冬雪之類，瑣碎而拘執，有時明顯違離我們島國的現實。然而我覺得這種文化教育還是有些意義的，漢語舊詩文先是發源於北國大地，而後向南漫衍，觸及海洋與島嶼。在台灣古典詩人的篇章裡，一方面固然還仰賴運作千年的文化語碼，一方面也已開始調整語字以符應嶄新的風土節候。

即使到了工業時代，田園裡的詩意能量依然滂沛。向陽的詩集《四季》，就是依照二十節氣來寫詩，既有先民智慧的刻痕，也有台灣鄉土的濃厚氣息。比方說他生長於鹿谷茶鄉，便很自然地用這南方嘉木去映射穀雨之喜，以及三百年在地化而愈甘醇的歷程。當代生長於都市的少年，以數位世界為鄉土，視農稼如上古，這是新世代的奇變歡快，但也不免有所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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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中古人類，在九流十家之中，我總不忘以農家自居。先祖輩亦出於鹿谷，歷代都在山野裡營生，傳家者有刀耙犁鋤而無書。我的父親年少時從鹿谷小半天移居到曾文溪上游的西拉雅舊地，以種稻栽竹為生。他不會講國語，但粗識文字而讀之以台音。據說最先識得的，便是將士象車馬炮等字。

父親較常翻讀的書，印象有兩種，一是包含增廣昔時賢文在內的雜彙舊集，另一便是農民曆。我家有片麻竹林，父親口頭常掛著雨水夏至白露秋分等名稱，因為我們在山林裡每項工作都是依時而動的。回想起來，我之徹底脫離農事，大約快三十年了。但每聽得驚蟄春分之語，常有化做白鷺鷥插足水田的衝動。然則我的詩，即便是奇情惡聲科幻魔怪，終於還是出自農家子的腦神經。●

■【委蛇錄】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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