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貓拓／夜醒

◎貓拓

◎貓拓

數不清是第幾個夜晚了。他哭，而我醒來。

他哭。我撐起身體，俯身看他，收攏迷茫的意識，試圖解讀他的哭聲。裡頭有悲切，有憤怒，有挫折，彷彿也有痛楚。我摸摸他。確認不是餓，也不是尿布。他哭，仰躺著，在虛無中揮舞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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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呢？我問他。回答我的只有哭聲。我將他抱在懷裡，他短暫地停下來，墨黑色的眼睛凝視我，然後重新激烈地哭起來。他扭動、推擠，將能碰觸到的東西緊抓在小小的手裡、往嘴裡塞，彷彿如此便能緩解他的痛苦；我緊抱著他，輕輕搖晃身體，撫摸他汗濕的背脊。

我懷抱著他，像懷抱著一團天災。他聞起來像夏季的驟雨，摸起來像一叢野火。我的T恤染上他的淚水和口水，一整夜，濕了又乾，乾了又濕。

「妳太累了。」安被騷動驚醒，從樓下上來，試圖將他從我身邊帶走。我戒備起來。「你走開。」我低吼，緊摟著他、往房間深處退，像洞穴裡的母獸。

「妳得休息。」安憂傷地說。

休息。他仍在哭泣，我如何能休息？

在他野生初萌的世界裡，那些渾沌的感受似乎只能簡略地劃分為好與壞／哭，與不哭。

而我不敢承認的是：我並不知道他需要什麼，也不知道如何能給他。

我是母親。

我如何能夠？

我能做的似乎只是在黑暗裡，用肉身承受著他的哭泣。在哭泣形成的風暴裡，在風暴的中心，我的疑問與我的無助，和時間一同停留在那兒。

夜慢慢褪去。他啜泣著閉上眼睛。我輕輕將他放回床上，鬆開他緊抓著我的小手，吻吻他汗濕的額頭。他微微掙扎，但呼吸最終平穩下來，眼睛沒有再張開。

睡吧。我在他身旁躺下，在漸漸亮起的晨光裡，看著他微微起伏的小小身體。睡吧……沉沉地、長長地睡吧……多希望你能好好地睡，再也不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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