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不繫之舟】 顏擇雅／不是失去，是認親

◎顏擇雅

◎顏擇雅

《老子》說：「強梁者不得其死。」《論語》亦記載孔子弟子南宮适說羿與奡（音澳）兩人一個善射，一個擅長水戰，但都「不得其死」。光動詞這個「得」，就顯示古人眼界真的很不同。今人以為死亡是失去，是生命的失去。古人卻當死亡是一種獲得。

或說，像一對一的認親。彷彿宇宙中有千千萬萬個死亡在遊蕩閒晃，只等時間到了要過來跟人相認。遭戮說是「不得其死」，並不是不死，而是配錯了對，配到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正常狀況是人得其死，死亦得其人，就算不是相見歡，至少彼此本就緣定，可以握手打招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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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死亡的確比較不可怕了。

古人對死亡，好像真的不如今人忌諱。我們再怎麼討厭誰，也是不能隨便說他要死的。《左傳》裡的東周列國貴族卻經常在鐵口直斷哪個正活好好沒在生病的人快要死了。例如晉國趙文子是在〈昭公元年〉過世，但之前就有不同段落分別記下魯卿叔孫豹、周大臣劉夏、秦景公之弟三人「趙孟將死矣」或「趙孟不復年矣」的預言。

〈襄公二十五年〉記載，鄭國子產發現然明是人才，只因他一人預知程鄭活不久了。識見要靠這種方式證明，當年渴望獲得提拔的小官不會競相賭誰命數將盡？常買彩票，總會中獎一次吧。

如果對象就在眼前，還當大家的面預言他「不得其死」，不是不給面子嗎？古人顯然不這麼想。孔子預言子路「不得其死」那個場合，不只子路在場，閔子騫、冉有、子貢也都在。〈先進十一〉這段還強調，孔子說話的心情很快樂。

可別誤會《論語》有文字舛誤。《左傳》記載，吳公子季札跟叔孫豹說：「子其不得死乎」，也是相當愉快的會面。魯國人不只不覺得他失禮，還招待他觀周樂。這段有入選《古文觀止》，因為季札言辭是古人認定風度翩翩的典範。

只能說，並非所有文化都跟我們一樣，覺得死亡無比猙獰。●

■【不繫之舟】隔週週五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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