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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王丹專欄】那一晚睡在林間
◎王丹
◎王丹
前幾天有點「中年聊發少年狂」,跟了一伙兒年輕朋友去野營。營地在馬里蘭州一處出海口旁的森林國家公園中,坐在樹林裡就可以面對大海,景色自然是沒話講的。但我想,露營這種事,恐怕是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興趣點和感受。
美國人很愛露營,我們去的時候又正好是週末,山林中各式各樣的帳篷星羅棋布,好似是大戰前夕的軍隊,到處在安營紮寨。露營者大部分是以家庭為單位,帶著小孩和狗,來這裡親近大自然,更是為了讓小孩有一個開心的週末;也有情侶,小小的一頂帳篷,簡單的炊具,白天不見蹤跡,可能是去附近的海邊划船或去登山了,晚上回來也安安靜靜的,早早就熄滅了火焰,之後的浪漫就是他們來此的美好時光之一了。像我們這樣十幾個人嘯聚山間,晚上的篝火,烤肉和海闊天空的閒聊,就是主要的目的。而對於我來說,夜深人靜之後或者黎明之前的靜謐,才是露營最讓我心動的時間,安靜地享受那樣的時間,就是我的目的。
記得第一晚我午夜之前就睡了,沒想到睡不多久充氣床墊竟然開始慢慢洩氣(絕對是質量問題,與我的體重無關),很快床墊就成了兩片帆布,我等於蓋著睡袋直接躺在林中的地面上,自然是輾轉反側,睡得很不踏實。翻來覆去和半夢半醒之間掙扎了不知道多久,看看錶居然也到了凌晨四點半。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就醒了,而且居然再沒有一點睡意。而周圍,已經是無邊的靜謐和昏暗。
說昏暗而不是黑暗,是因為有依稀的月光。按理說我們所住的森林相當茂密,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但這樣由枝葉組成的密網,終究是無法抵擋月光的滲透,斑斑點點的光線就灑在帳篷的天窗上,零星地落在身上。不動的光就是一種靜謐,固定住了我的視線。這時,就開始聽到一陣陣有規律的席捲而來、又鋪天蓋地而去的聲音,像極了雨聲,但並不是雨聲。這,就是林濤了。我就這麼極為清醒地躺著,看著網格狀的暗光,聽著一遍遍掃過的濤聲。只有在這樣的氛圍下,我們才能感受到,為什麼有些靜謐,本身就是一種聲音。這樣的聲音還包括了各種不知底細的昆蟲的淺吟低唱。理智上我知道應當有不同的蟲鳴,但感覺上,似乎只有混沌一片的叫聲,而且,這些叫聲混雜在一起,聽在耳中其實就只是白色噪音而已,平滑如線,單一如水。
光線在緩慢地移動,濤聲潮來潮往,而靜謐的感受,竟然就是在這樣的聲光波動中一點一滴地包圍住周圍的世界。那一刻似乎時間都停頓了,我似乎浸泡在一種無法形容的狀態中,也許說天人合一有點浮誇,但我確實在那時候,感覺自己與周圍的世界天衣無縫地融合在了一起,彷彿可以這樣一直躺著,直到天荒地老。這樣的感覺我實在無法想像除了睡在林間露營之外,要怎樣才能複製。要說有什麼可以是露營吸引我的地方,大概就是這一晚的清醒吧。
這當然是一種幻覺,因為光線終究漸漸地開始明亮,近處遠處都有一些鳥叫的聲音交織起來,透過頭頂的紗窗,枝葉的輪廓也逐漸清晰;然後,開始有汽車發動的聲音,模糊的交談的聲音,更遠處還有不知為何的狗吠的聲音。世間的聲音回來了,亙古以來就有的那種靜謐結束了。我腰痠背痛地爬出帳篷,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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