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晃動的夜 6之2 啤酒味的夜

◎陳思宏

日夜交接時，我們一起到屋頂去聞啤酒。

很多年以前，我第一次到柏林，為了克服時差，整天在城市裡被旅遊指南牽引，像個傀儡四處趕景點，對抗凶猛睡意。走出一個博物館，整個城市的明亮把我這個亞熱帶孩子給嚇壞了，不是都晚上十點了，怎麼天空白淨，絲毫沒有一點夜色？回到投宿的飯店，坐在面河的陽台上任由睡意一點一滴麻痺我，透過眼睛細縫才看到了黑夜慢慢舒展，那慵懶的紫色天空，至今難忘。

多年後，我的郵寄地址變成了東柏林的公寓，陽台上有一個通往屋頂的梯子，攀爬上去，整個柏林市360度在眼前毫無保留，懼高靜靜催化，整個城市彷彿緩慢旋轉，很舒服的視覺晃動。夏天的時候，我喜歡邀來朋友，大家撥開陽台上恣意生長的竹葉，鞋子在鐵梯上發出叮噹脆響，每個人只要視線一和屋頂上的視野接觸，總是忍不住發出叫喊：那裡是電視塔！我常去慢跑的山丘原來長這個樣子！那個那個是我們結婚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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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按下快門時是晚上九點半，太陽趕去地球另一端，稀疏的雲彩等待著夜。朋友們已經好幾瓶啤酒在肚子裡開舞會，屋頂上，在整座城市面前，大家開始輕輕搖晃著身體，臉上的腮紅可是百分百純天然啤酒現象。

總在這個時候，我會看見家家戶戶窗裡透出的溫暖黃色光芒。幾乎每家餐桌上都有啤酒瓶，配個簡單麵包，就是最家常的晚餐了。我會瞇著眼，舒張嗅覺，家家戶戶的啤酒味從敞開的窗戶逃逸，微風蒐集這些啤酒味，吹過身體，就停在鼻腔裡。

此時，夜才慢慢在眼睛細縫裡，走進我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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