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曾稔育／爛根

◎曾稔育

◎曾稔育

我是最早發現發財樹生病的人。

樹的盆栽放在角落的雜物櫃上，那裡無窗無風，只有死白的日光燈願意當它的太陽。而櫃底放著諸多日用品，我常是要呈半跪姿，才能順利拿取所需雜物。

由於剛任職，每日打完卡後，我總習慣先整頓室內諸多雜事，比方倒茶、換垃圾袋。當我朝著樹跪下，彷彿祂無形中也會應許我沒說出的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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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盆中表土長霉的那天，同事A正好準備離職。

「他也老大不小，終於下定決心離開這裡。」另一位同事Z，見著空掉的座位說道。

「但除了這裡，我們還能去哪裡？」沒把話說出口，盆裡的菌絲正蔓成憂國的雪地。

沒有清除腐敗的土，每日都有樹葉睡得枯黃。而我也選擇與它們一同閉上眼，繼續沉浸在鍵盤敲出的浪潮中。

直至超過一半的植株倒下後，Z才終於感歎著：「這些樹應該是沒救了吧。」

「你等等有空就把它扔掉吧。」

「但還有少數幾株還在掙扎。」

不顧Z的建議，我快速地拔除病危的植軀。那些還苟活的樹群，為了幫公司招財，被迫綁成髮辮形狀，因而徒增感染風險。

我緩緩地把綑綁在莖上下兩端的橡皮筋解開，還給這些樹苗自由。但也有幾株幼苗無法承受外力，而流出病體內的膿水，終也癱軟地被我棄於一旁。換上乾淨的土壤，再剪取腐敗的根塊，劫後的樹被我擺在外頭，沐浴真正的陽光。

往後的日子，沒人在意在外休養的樹。

我依舊不斷地下跪於日常，頭頂上盤踞著更大盆的發財樹，卻也同樣沒人在乎，財位上何時會下另一場雪。

在樹成功康復的那晚，它已在我租處陽台療養許久。撫摸這些新生的綠葉，我本來想上網，發些無謂的小事。但後來也只是想想，畢竟如果沒有同事，我爛到連信仰過的夢也不想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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