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小重大】 江鵝／烏點歸

◎江鵝

◎江鵝

上次回台南說起想念「烏點歸」，學名是龍葵，但台語說烏甜仔，烏子仔，或像我家說烏點歸。很鄉村的食物，烏點歸在田裡是雜草般的存在，經濟作物養得愈肥，烏點歸愈嫩。吃起來微苦，性質寒涼，適合在夏天清炒或煮成鹹粥來解熱，台北很少見到有賣，忽然想吃的時候簡直無解，我決定自己種。

爸爸隔天挖了一株種進綠巨人空罐給我，帶著搭高鐵有點麻煩，但是能保證移民後的最大生存率。媽媽嗤他，說這不是好吃的那種。烏點歸分成好吃的，和不好吃的，不好吃的那種在梗骨上可以看到細小的軟刺。幾個從小吃到大的阿姨曾經慎重指導過差異，嘴最刁的那個甚至提到引發頭痛的風險，我自認也是嘴刁一派，但可能吃得沒有母姨們那麼多，始終不能在氣味上分別出來，只能從植株形狀辨認。龍葵含有龍葵鹼，白話說有毒，吃太多不好。會不會是有刺的和沒刺的在毒素的釋放上有不同機制呢？爸爸嗤回去，說哪有差那麼多，是能吃多少，他們江家這邊從來不分，還不是吃到七老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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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隔天，媽媽給我一把果實，說是好吃的那種，叫我回來捏破再種進土裡，不然怕果皮擋住種籽出（註）不來。應該會出啦，那麼多粒應該不至於攏總摃龜。此外沒有理會其他細節，我也的確不需要，是她先知道我充分有能力照顧生活，還是我先具備照顧生活的充分能力，是母親與女兒之間的雞蛋相生迴圈。幸而人生可以結果論，我們差不多齊頭了，英雄惜英雄，既然要種，能種好吃的那種當然最好，沒說她也知道。

果籽敷在土裡那些天，綠巨人陪在旁邊，白日天旱萎一點，傍晚澆水又挺起來，逐漸高壯。無論種籽發不發芽，我都已經居家自備烏點歸，不怕。人在中年失去青春的意氣，卻也返還孺慕的慷慨，覺得自己的爸爸媽媽真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媽媽。

好吃的那種後來當然有出，我是好命到這種程度的。●

註：出，台語用法，指種下的種籽發芽。

■【小重大】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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