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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 川端康成/陣雨的車站 林水福/譯

2022/09/08 05:30

圖◎吳孟芸

◎川端康成 譯◎林水福 圖◎吳孟芸

妻、妻、妻、妻――啊,女人啊,這世上被稱呼妻子的女人何其多呀!儘管知道所有的姑娘成為人妻也不奇怪,諸位,看過大群的人妻嗎?――那就像看到大群的囚犯一樣是慘痛的驚訝!

從女學生和女工的人群,無法想像大群人妻。女學生和女工,她們之間必須靠某樣東西結合起來。亦即,從家庭解放出來往某一地方去。然而,大群人妻就像從社會的隔離病房那樣、一個個從各自的家庭出來。如果是同學會的遠足和慈善會的義賣,可以說人妻們暫時有像女學生的心;這是因為她們每一個人對丈夫的愛而集結在一起,所以,她們是一個一個的――不過,這可不是談公營市場。

例如,省線電車的郊外停車場――以大森車站來說吧!晴朗的秋日早上,午後就下陣雨。小說家的他,不幸的是他的妻子不是隔離病房的病人,是茂野舞蹈場的舞娘,所以,他在大森車站的剪票口,「歡迎回來,我還帶著您的傘呢。」隔壁人妻子把雨傘遞到胸口來。不!遞到胸口的不只是雨傘,還有妻子的感覺,隔壁人妻子臉紅到脖子,微笑著。那也是當然的,因為拿著二支雨傘的人妻,在車站出口被大群人妻十層二十層包圍著,一起朝剪票口盯著。

「呀!謝謝!――太太是參加五月祭吧!」他雖這麼說著,卻比隔壁人妻還慌張,有如大為惱火的演說家往石階逃下去。

他衝破人妻的包圍,打開的是畫有水菖蒲花的水色女用傘。是隔壁人妻子慌張給錯了呢?還是帶了她的傘來給他呢?總之,到陣雨的車站迎接的溫柔的女人,像水一樣滲入他胸前――她下襬微敞開用腳尖站起來汲取井中唧筒時,他從二樓書齋恰好眺望到她腳踝上邊附近,臉相視時從她的微笑,想到吹過果實的秋風。雖然她只是這樣子,撐著花雨傘的她,讓他現在想起在舞池和男人緊抱著狂舞的妻子,他感到老舊的寂寞。

不僅如此,從通往車站的三條大道,人妻的大軍將家庭式的、實在是過於家庭式的愛,揮舞著一支雨傘,節節進攻上來。她們急促的腳步,還有不習慣外頭陽光的衰老的素臉,這麼樸實反而讓人想到像大群囚人憤怒的抗戰。「人妻的五月祭是我們自己很好的形容。」他對人妻各自拿著丈夫的傘不停地行進,邊倒退想著:「從廚房直接出來沒化妝的人妻群――就是沒化妝的家庭的姿態,是公司員工的家庭展覽會。」

這時,他突然發出像陣雨天空的笑。陣雨車站的人妻們沒笑。像是等待很久想哭的妻子的模樣――眼前隔壁的人妻,第二支傘跟第一支傘一樣並沒有遞到丈夫之手。

陣雨車站近郊的村子,例如大森界隈――上班的丈夫沒開車子,穿著銘仙綢的妻子沒有女僕跟著,是這種情況的年輕夫婦的巢窟,現在像是剛掀開讓人瞧見;小孩綁在背後撐著紙傘的老婆、拿著丈夫的陽傘當手杖而來的老妻,也跟新妻一樣隆冬穿著胭脂色呢絨大衣、沒穿秋天防雨斗篷,絕不稀奇。而這些群聚的妻、妻、妻,一個個找到走出剪票口的男人們,或雨傘相併或共撐一把傘,被一種安詳與暫時像新婚的喜悅包圍著歸去。然而,女人們從後面不斷湧過來,這裡是等待著一個個男人的女人市場――這裡的確讓人想到像尋求配偶的女人市場、去掉化妝與浪漫的結婚市場的模型。

然而,有如市場的東西,隔壁人妻希望是例外的剩下一個,惴惴不安等著寒傖的丈夫從剪票口出來。她一遞雨傘給小說家的他,她的情敵登上石階逐漸靠近,

「啊!好久不見了。您也住在大森?」

「啊!」像是同班同學彼此第一次認識時一樣微笑。

「剛剛那位不是小說家的根並先生嗎?」

「是的。」

「啊,果然是。好羨慕呀!您什麼時候跟根並先生結婚了?」

「這個嘛,什麼時候呀……」

「討厭哪!連自己的結婚日都忘記了,是因為每天都過著像新婚的幸福日子?」

「是去年的七月呀!」人妻突然說出來。

她不是為小說家帶傘來的,在車站看到情敵的影子,心中好是掙扎,突然把傘遞給社會上名氣大的這個男子。

「已經一年以上了不是嗎?像是昨天剛嫁的人似的,臉都紅了。」

「我很高興呀!」

「我也高興呀!最近一定要到您家打擾。我是根並先生的忠實讀者呀!他是美男子的傳言早就從雜誌的報導知道了,本人比傳說的還帥呀!好羨慕您呀!千代子,我其實之前就看到您了。只是,之前我們有過那樣的事而分開了。我猶豫著要不要相認。不過,知道您是根並夫人,我完全放心了。現在看來,您抽到好籤了,是因為我把壞籤先抽走的關係呀!您應該跟我道謝才是哪!那件事已經付諸流水――不是付諸流水,是因為現在的幸福,將它變成忘得乾乾淨淨的夢了――想到二人可以像以前好朋友那樣高高興興握手,我的心就輕鬆了,也想祝福您,很高興前來跟您相認呀!」

說謊!我贏了!――隔壁人妻陶醉在如麻痺的幸福裡。

「您在等人嗎?」

「是的,我讓女弟子到松屋買東西。」這次回答得很爽快。

如果引用小說家根並先生喜歡的形容,剪票口是讓人想到社會的大牢獄之門。做苦工的男人們從那道門出來,和來接的病人一起回到隔離病房的家庭――她們是擔心丈夫出獄的二個妻子。每次電車抵達,她們的內心重複著冰冷的顫慄:哪邊的丈夫會先回來?

根並夫人戴著假面回去了,是因為妻子實在太愛丈夫了。即使不待舊情敵說,她因為愛而忘了舊戀情。然而,現在看到情敵來接舊情人跟被剝掉假面一樣,無疑地非常難過。不!像是午後的下雨日,出迎的習慣之鎖,把老婆綁在陣雨的車站。另一方面情敵也不希望丈夫――她們愛戀的大學生、而對方的女性想起的不是臉俊俏的青年,是為生活奔波、薪水微薄的丈夫。丈夫的褲袋裡即使沒有車資,有的是跟結婚時穿的一樣,已經四年的舊洋服即使被陣雨淋濕了也不可惜。她不能這樣輸著回去。

「秋天真的讓老婆哭泣呢!車站的車子啊,今天或許不是這樣子,馬上全部都開出去,彼此被拉到孝順老爺的競技會,像是女人的舊衣市場?」眼看著丈夫的話題分不出勝負,情敵把戰場轉移到女同事上邊來。

「您看呀!店裡再怎麼滯銷的舊衣服,化淡妝而來是女人的興趣呀!這像是老婆的反叛……」

「剛才您還說是人妻的勞動節呀。」

「噯呀!不愧是。是吧,這像是丟老爺臉哪!從男人眼中看來一定很可怕。」

她連塗黃色的高齒木屐都亮亮的,化新妝來的。人妻是在廚房的樣子。這化妝――給男人帶雨傘到陣雨的車站來也沒忘記的化妝――只有這個是奪回從前戀人的力量。而現在妻子也抹上叫小說家夫人的腮紅,因為這化妝才這麼幸福,贏了情敵。

「可是我的個性笨拙,吸引人會感到害怕呀!」

「那您是說命運特別好咯!根並夫人,認識的人是知道的――如果這樣,我叫他也可以咯?我就說:請介紹根並夫人。」人妻在前方說了比想說的更多的話。接著第三階段的作戰,又開始新的化妝。喋喋不休說起音樂和新劇。

說來也真巧,在勞動人們的帽子上像一朵白花使得額頭秀麗,過陸橋而來的是,住在大森的有名的新劇俳優。隔壁人妻也看過,他曾經跟舞娘的根並夫人挽著手深夜歸來。謠傳舊情人現在是朋友以上關係的就是這個人。

「啊!是中野時彥呀!」被隔壁人妻說的話刺到,化了妝的女人大剌剌往剪票口去,「中野先生吧!我等著您呢。請像戀人一樣撐我的傘回去吧!」說著,獻媚。初見面的男人,是扮演戀人腳色的俳優,這是她的幸福。一隻手時髦地打開傘遮住男的肩膀,作回頭姿態,「我先失禮了!」驕傲地進入人妻們的傘海之中。

像吹往蜂斗菜田的一陣風,車站前廣場的傘傘傘對鮮豔的一對的化妝、鬆懈了敵意。迅速被組織的貞淑、亦即有家庭苦的十字軍――然而,妻子一個人讓那些人妻們加入監視的行列,還陶醉在化妝的勝利。她或許是人氣俳優的戀人,不是妻子。我是人氣作家的妻子。像這樣子即使化同樣的妝,比起變色的白粉的戀人,還是膚色白粉的妻子而驕傲的她,當然沒忘記對丈夫的貞淑。在共撐的傘中對丈夫說陣雨車站的戰況吧!而今天為坦白舊戀情的祕密而哭吧!――化妝的幸福的陶醉,對她也就是這樣子。沒有敵人的現在,心無陰影等待著丈夫。

然而,化妝的幸福像是高樹梢的果實吧!隔壁人妻不像敵人那樣,她是習慣爬上化妝樹的曲藝師。儘管啄食背在敵人背上叫小說家夫人的果實,敵人卻拍打不貞的翅膀聲飛離高高的樹梢。如果不借助誰的手,那麼貞淑的十字軍群就無法下到地面來。一直等待著,丈夫也不來救。妻妻妻,各自撿拾自己的丈夫丈夫丈夫散去,停車場的牆壁像廢墟一樣無趣,頻頻落下的陣雨,使得臉頰寒冷僵硬,化妝全部脫落的妻子感到肚子餓得厲害。如此一來反而更不能離開車站,像鬼界之島的流放之人,豎起神經只能等待丈夫來救援。

等了五個小時到了九點,妻子像影子搖晃被吸過去的剪票口,不是丈夫,是舊情人――也就是敵人的丈夫。她猛然湧上來的不是想回到自我的力量,而是悲傷。像是從監獄剛出來的疲累,左顧右盼搜尋自己的妻子邊走下石階的男子,妻子什麼也沒說,將剩下的一把傘遞給他,眼淚撲簌落下。什麼都不知道。

小說家的他,從妻子尚未回來的家中二樓,到陣雨的深夜為止懷疑地望著隔壁陰暗的家。總之,浮現對世上丈夫、丈夫、丈夫的忠告話語:「丈夫們呀!在午後的下雨日――尤其是秋天陣雨的晚上,趕快回到妻子等待的車站吧!因為我無法保證:女人的心就像女人的雨傘那樣,不會遞給情敵的男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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