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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第十八屆林榮三文學獎．新詩獎佳作】 鹿鳴／環島 － 流浪教師的夏天
◎鹿鳴
作者簡介：
鹿鳴，本名蔡雅婷。1993年生於台南，高雄女中、清大中文系畢業，現為高中老師。得過林榮三、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桃城首獎、羅葉首獎、優秀青年詩人獎等，現為擦亮花火文學計畫寫作小隊成員。擅長迷路、走音和擼貓。
得獎感言：
兩年前上岸，讓我終於能沉澱下來，處理這個一直想寫的題材。這首詩寫給曾經狼狽的自己，也寫給那些在教甄中浮沉的朋友。
謝謝在創作上給予我啟發的老師們，以及一路上支持我的家人，也感謝評審，讓這首詩可以被看見。
★★★
◎鹿鳴
．
五月的天空處處是盡頭
她再次開始她的環島
．
她數著苦楝樹飄遠的花瓣一片片以及
所剩不多的聘期。她的學生即將畢業考
在鐘聲的夾縫裡，她依然走向台前
迎接幾聲零落的老師好
粉筆在她手中磨去了稜角
多麼適合拘謹的板書，一日勤拭一日
．
「疫情嚴峻，沒事千萬別亂跑」
一隻落單的候鳥叼著黃昏
從她的額前掠過
她因此又老去一點點
在一場求生的大遷徙
．
尋常的教室被布置為臨時的考場
一群老師端坐其中
這樣很好，她暫時擁有安靜的座位
在一串無意義的編號裡放下姓名
一個答案是另一個問題的荒原
明天是一條河失去兩岸，她還在橋上
．
「這樣不行，你得想辦法把課上得有趣些」
教甄委員打著大大的哈欠
她有點悲傷，想起好多年前她仍是個孩子
每一朵雲都有千萬種表情
．
「那個叫范進的讀書人為什麼發瘋？」
她在每一所待過的學校裡，提起同一個問題
從偏鄉到市井，只記得窗外的蟬聲分外響亮
雄辯是滿屋子發燙的沉默
她聽過最理想的答案是
一把晴朗的美工刀滑過木質的桌面
有什麼卡在時間的凹痕裡
她不再是個自由的人
．
似乎有孩子哭泣的聲音
她只能重複同樣的咒語：「考壞了但沒關係」
又更像是她想對自己說的
．
今年比去年還早入秋
校園裡貼滿了紅色燙金的升學榜單
又一批扁平的笑臉晾在牆上，歡送她
離開年少時的快樂
她低下頭，發現皮鞋又磨破了一些些
．
「什麼時候回來？」來自家中的電話不時響起
她在五坪寬的單人租屋裡，轉開生鏽的吊扇
嘎吱嘎吱地絞碎太熱的問候
「這幾年的候鳥愈來愈少」她嘗試岔開話題
拉開玻璃窗，送一隻小蒼蠅趕往天空
．
她夢見自己回到青春期的教室
台前那人始終沒有轉身，來不及教會她
遺忘錯誤的答案，讀懂問題
例如她為何堅持夏天的環島？
候鳥為她落下寂寞的鳥羽
值得遠方，卻遲遲難以飛行
．
【評審意見】
如聞悲鳴 ◎李癸雲
此詩生動地描述了流浪教師夏天苦情環島的境遇，處處扣緊流浪教師與僵化教育現場的互涉關係，更巧妙縫合學生的升學考試與流浪教師的求職難題。「困境」是氛圍，「無奈」是情感色彩，交織編綴刻板習見的校園語言與歧義溢框的自我想像，雖有部分凌亂、不夠準確之虞，仍產生許多奇特的鍛接，以及靈活的轉折，整體精采可讀。「環島」的漂流感亦在最後兩句：「候鳥為她落下寂寞的鳥羽／值得遠方，卻遲遲難以飛行」，如聞悲鳴，深刻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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