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翁禎翊／雨聲

◎翁禎翊

◎翁禎翊

北緯22.98度的海埔新生地的這裡，終於在進入冬天以後，下了第一場雨。

但雨其實很些微、很細微，傍晚走出辦公室，幾乎感受不到，只是覺得空氣裡略略有水氣。不過進到車裡以後，關上門，突然之間，就變得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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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並沒有變大。我所謂的「明顯」是指，雨用聲音證明了自己存在。

那是金屬和玻璃被細細敲擊的聲音，密集卻輕盈，一瞬間會覺得自己所身處的空間陷入了抱枕或懶骨頭之類的東西，先是貼合，然後再完整地包覆。我在這樣的聲音裡插入車鑰匙卻捨不得轉動，深怕引擎聲會把一切蓋過去。

那明明是從小在台北很熟悉的，下雨的其中一種聲音。大概是十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和傳翔會在放學後走一公里的路，到國家圖書館念書。國圖旁邊沒有任何店家，我們日復一日吃著圖書館裡的7-11微波食品當晚餐。沒有下雨的時候兩個人會坐在外頭的台階上，可是大多數濕冷的日子，只能站在玻璃自動門邊。

怕擋到路、怕被警衛趕走，怕讀書時間不夠，所以吃完的時候，都在塑膠餐盒還來不及變得不再燙手之前。同時間雨在下降著。圖書館很安靜，雨打在落地窗上、打在無障礙通道的鐵欄杆上，很清楚。

傳翔那個時候就立志要念法律系了，但我沒有。可是我也沒有失去目標，因為想像著以後的生活，一定會比當時此刻來得好。期待感讓自己能夠接受每天十分鐘內吃完超商食品的生活。

只是十年後在做法律工作的人只有我。傳翔確實念了法律系，但在大四放棄考律師，去念社會學研究所。我打從心底佩服這樣的人。那樣有勇氣背叛法律這條路，還有辜負十七歲的自己但不辜負現在的人。

最近一次見到傳翔是在我來到台南工作前，偶然在師大夜市遇到，他和我說他也找到新工作了，有空我們再連絡。

雨聲漸漸轉小。我在橘色的黃昏裡拿出手機搜尋日落時間，這天台北比台南早十分鐘。一時之間很想知道，自己和傳翔、和十七歲的自己，是不是除了這十分鐘，剩下都還依舊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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