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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姚秀山／夜巡
◎姚秀山
◎姚秀山
Hemuy，如若夜臨到了，它已十分迫近了，我們該對它說些什麼呢？
我經常對夜無語，卻還有一些話能對你說。這只是一樁小事。我在一個夜裡心煩不得寐，輒起身出戶，散漫在無人街頭逡蕩起來，嘴裡或嚼咀著方思的句子，「夜性急地落下來了／你不要唱哀悼的歌」――
恰如你我終究去離了各自的山林，落居城市裡。城市有著不能以肉眼辨視的黑暗。想這更多不是由於光害的緣故吧。我們是退避到了碎瓦頹垣的採集者？為了營生。但心的幻妄裡還會瞥見某一頂野帳，某一座枯塚，遂遙想起在靈魂深邃處還存著一片林地？所以我們會在山嵐與溪澗的簇圍下，像兩個卑微的獵戶遠遠發現了對方，且極想要給對方一個熱切的揮手？
你說，我們像在自己的山徑行走，然後彼此打上照面。你小時候問過家人，他們打獵時都會相遇上的嗎？因為獵場都有各自歸屬的領地。
我生活的地方有一條百年圳溝。那一夜，我行走到了一座路橋的肩邊兒才止步。當時橋頭停著一台填滿賽鴿的貨卡。灰撲撲的貨卡前，有人正在練放鴿子。細睇，乃是與尋常貨卡不太相同的。它迎向河面袒露著車體一側，裡頭填充著如細密網格的柵籠。在我眼前，籠鎖正被逐層鬆解開……霎時群鴿掙出，紛紛放開翅膀，成群飛將起來。
瑩白淚珠漫天灑。
一瞬間黑暗天色就被翳去。怔忡良久，直到牠們沒去了，我才回首顧盼。但見車上一格一格柵籠徒然盈載著虛空。這十分不真實的。
鴿子究竟都從哪兒被送來，又要飛往何處呢？我且做了些調查，關於賽鴿的。原來，賽鴿這樣訓練是被人刻意移徙到遠地，抹除動線，僅憑得自己小小的身軀，憑得一身力氣與聰明，最後要摸黑返抵自己的家。
養鴿者稱它為離舍與返舍。
Hemuy，你或不知，你已給我說了許多珍貴的話，許多關於家的，翩翩漫想的。它們不免教我想起柯恩寫在〈彌賽亞禱詞〉裡的一句呼告，「噢先遣渡鴉替鴿子領航――」
但夜已是這樣深。你這樣無私給予我以珍貴的彌賽亞時間……知否知否，人心乃是肉造的活物，不停搏跳以猙獰的面相，它是屢空飢，頻填覆，似是沒能消停的照護工程，最難養，最凶殘與巨大的風險。像一頭頭野豹子巡在一座座新與舊，或整全或破落的柙籠內，投出牠們鋒利如電閃的目光。但我們不是這樣的，我想我們是渡鴉與鴿子。牠們永向黑夜懷對一分崇敬。牠們有自己漫漫長夜的遠航。
所以，Hemuy，此刻你是否已順利飛回你的部落，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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