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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家族移跡】 林楷倫／雞湯
◎林楷倫
◎林楷倫
沒看過她頹喪的日子，就算生意失敗、離婚。
打電話給她，只有第一聲像是對陌生男子的嬌氣，第二句話變成ㄟ林楷倫要幹嘛，爽朗地說。
我很常打未知來電給親密的人，裝成客服，聽親密的人用稍微高或低的聲音認真講話。人面對陌生人，聲音總比較好聽。
太熟了，聲帶鬆懈。我是那樣探測情感，幾年不見的大姊，好像聲音沒變。
這次見面是我結婚，她堅持要帶我去買幾件衣服。
「你總算變瘦，之前胖成那樣，哪像個人。」她嘲笑之前的我太胖，我回嘴哪像妳那麼瘦，妖怪喔。
想也知道，她會回哪有我胖了。
我以為她過得很好，才能每個月都寄兩、三包驥園雞湯給身體微恙的阿嬤。
一包雞湯吃過三晚，第一晚會留半鍋，第二晚整鍋濃郁，第三晚雞腥。那年，會回阿公家吃飯的只剩下我，弟弟二姊都在台北，姊弟三人都在台北卻很少見面。那鍋雞湯，阿公阿嬤只喝一碗，邊說好喝但不多盛，留給我爸吃。爸將雞湯勺至飯上，攪和幾下滑入口，便說他要回店裡。爸回阿公家吃飯只是交代，心還在那張算不準的六合彩牌紙。我一碗喝過一碗，那些年我沒查那鍋雞湯多少錢，只聽大姊在電話裡說：「那很貴ㄟ，但林楷倫你那麼胖，還是少喝點。」
我還是喝了很多，畢竟少喝的湯變成廚餘。
畢竟外籍幫傭不能喝摻了金華火腿的湯。
塞滿下班車潮的大路上，抬頭便看得到一○一。我第一次這樣看一○一，倚靠著車窗，也不好意思跟太太說一○一耶，像個小學生一樣。貼在車窗的額頭沒幾秒離開，便留下皮膚油印，「要去哪吃？驥園好了。」大姊問又自答。
一到餐廳，大姊制止她男友點菜，要我點菜。她不知哪來的道理，認為成為大人必須會點菜。
我點了兩道基本款，三道我沒吃過的菜，一鍋雞湯。
雞湯點法太寒酸，她加了些料。我算金額，我想喊貴，卻沒有喊，總不能像是貼在車窗喊一○一耶的那類人吧。
那餐沒有吃完，這點我沒有成為合格的大人。
「沒差啦，我男人出得起。」大姊嬌細地說，邊拍我的肩，帶我們搭上計程車往五分埔去。
「好吃嗎？膩了吧。」她問又自答。
又路過一○一，看沒幾次卻習慣了，一○一不那麼高了。
我在大姊眼裡，還不是大人吧？我選了幾件像大人的衣服。
結婚穿上，婚後脫下，胖到不能再穿，也慢慢學會點菜了，有更像個大人了嗎，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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