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李秉朔／拼圖

◎李秉朔

◎李秉朔

（第十八片）疊字

紙箱生貓，貓生疊字。貓貓本體就是。此種高等生物還配備了手手、腳腳、腿腿、肚肚、爪爪、臉臉。小嘴嘴大啖心儀的罐罐，暢飲馬克杯裡的水水。被貓擁有的人類經常愛意橫流同時希望引來適量的妒恨，進一步將主子的四肢發音成手收、腳膠。然而沒人挨罵，真正重要的事往往不存在字典內。

一位好友近日用抱歉的語氣向我告解：「其實我不太喜歡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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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貓貓針織外套說不太喜歡貓貓，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嗎？

（第三片）集合論

我的貓是全世界最可愛的貓。你的貓也是全世界最可愛的貓。所有的貓都是全世界最可愛的貓。貓奴大同，世界和平。

（第十五片）肯定句

狗的語言充滿疑問句，他們時時提問，等候未必合意的答案。貓想做的事向來只跟自己有關，徹底實踐體育品牌鼓吹的JUST DO IT。貓奴劇作家Peter Gethers盛讚主子Norton不屈不撓收服女友和父親的心，但實情並沒那麼複雜。我親眼看過景觀餐廳的店貓跳上客人大腿，被臨幸的中年男子竟氣急敗壞厲聲驅趕。店貓不卑不亢，眼神清楚不過：莫懷疑，你是上好的枕頭，我確認過了。他無法理解剛相中的好物為何發出噪音，甚至扭動彈跳。枕頭不那麼完美了，真是困擾啊，店貓起身另擇良木而棲。沒有問題，沒有傷害。

（第二十一片）眼淚不是珍珠

我推開門，她會在哪呢？冬天最大的善意是把貓固定到棉被山上。她難得聰明，遁入陽光直射的唯一蛋黃區，收攏手腳尾巴變成魔術方塊。倘若運氣好，她會背對我，頭頸的紋路看起來像非洲大蝸牛，耳後極度柔軟的絨毛似乎從她年幼時期就未曾更新過。多數時候她面向我，我有必要和她說上幾句。逢迎諂媚了十幾年，某天突然意識到她的年齡逐漸趨近平均壽命，驚駭莫名。「嗨，你真的很漂亮。」與她心靈交流的起手式開始喪失幽默感，「有很多人愛你欸。」「請你健健康康的好嗎。」「你一定要平安拜託了。」「你走了我他媽怎麼辦天啊！」

鼻子一酸，垂淚雙行，我幫她按摩肩頸的力道和角度瞬間失準。她也不囉嗦，直接賞我兩巴掌教我明白為人處世的道理。可惜知易行難，她便再張嘴啃我兩口強行中止鬧劇。《二十四孝》中的韓伯俞因年邁母親杖責的力道減輕擔憂痛哭，我被她咬後不見血痕而惶惶不可終日。

（第二十六片）迴光返照

貓奴的書架多了一排照料老貓的書，三不五時通報主子該生氣卻未發火之處，說專家推測這極可能是迴光返照的徵兆。兩個愚婦不時隔空對哭。貓貓已經迴光返照了三年，只是多睡少吃，跟王永慶一樣削瘦硬朗。

（貓貓跳上桌，叼走一片拼圖）

身為資深週末特約首席鏟屎官，我至今仍未敢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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