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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奈落之底】 寺尾哲也/安親班太妹
◎寺尾哲也
◎寺尾哲也
我待過很多個安親班。國小每日放學後的漫長午後時光,都是在安親班度過的。
剛轉進一間安親班,首要任務就是釐清那裡的權力結構。國小中年級至高年級的群體,有如非洲大草原,原始而充滿凶險。原始的是那年紀的小孩欺負人的方式,絲毫不懂得隱藏,也不懂得節制。凡是掌握到一點點權力的,都想要找一個受害者施展看看。目標是誰沒很重要,重點是施展權力,凌辱目標的過程,往往帶給初初啟蒙的霸凌者,一種發現嶄新世界的美妙體驗。
這間新安親班的領袖人物,非洲大草原的頭目,是一個太妹。團體的領袖人物多半帶有強烈的個人魅力,足以吸引同年紀的跟班甘願為其效命,擔任爪牙和鷹犬,但她沒有。這位太妹是我遇過最沒有個人魅力的小團體頭目,她的權力來源很簡單,就是暴力和瘋狂――她戴手指虎狂揍同學,打到對方門牙脫落;她偷父母的彈簧刀,用那寒芒畢露的刃尖威脅目標,要對方當她的嘍囉,不服從的就準備見血。
後來真的濺血了。不知是弄假成真,還是故意成真。事情終於鬧到學校之外的地方。
「據說少年隊會挑斷她的腳筋。讓她一輩子坐輪椅。」安親班的朋友說,語氣充滿了期待。
同學間的耳語所顯示的願望十分單純明確:我們希望有一團更巨大、更絕對的暴力,來徹底輾壓、碾碎這位太妹。那樣以暴制暴、血債血償的願望,以大人的觀點來看,十分荒唐可怕。但對於身在其中,無能為力的我們,那是再卑微也不過的懇求了。
實際上,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她就只是從學校和安親班消失了而已。
某天放學,我倒是在路上巧遇了她。她剪了一個更短的頭髮,說是轉學了,要搬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那個鄭超澤過得怎麼樣?」她像是隨口問起一個老朋友的近況一般。然而,鄭超澤就是被她打落門牙的那位。
「很好啊。」
「那趙佑勤呢?」
「也很好啊。」
我唯唯諾諾地回答。心裡想說:你不在了之後,大家都嘛過得很好。
「是喔。」
走到岔路口,她和我道別,那眼神之中甚至有一點感傷和依依不捨。我簡直像莫名瞥見猛獸的眼淚般,詫異而慌張起來。她臨別的表情裡包藏了太多複雜情感,是當時十一歲的我所無法分析釐清的。分別後,我一點也不敢回頭,像是躲避著什麼般蒙著頭繼續往前走。愈走愈快,愈走愈快。現在回想起來,我就是在那個瞬間長大,從兒童變成青少年了。●
■【奈落之底】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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