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王希捷／我記得的庸．佛瑟二三事 － 2之2

2006年的庸．佛瑟在卑爾根佛洛依恩山頂。（王希捷提供）

◎王希捷

用不同程度的留白去涵融那些無法言說的東西

另一個我覺得很美的特質是，佛瑟特別擅長描寫處於模糊地帶的人事物，更力圖分辨出狀態的層次感，但他個人做事卻快速高效、表達力求極致精確。他通常秒回e-mail、非常重視承諾，若他隨口提及某本尚未出版或沒有英譯本的劇本或手稿、而我說台灣買不到，即使後來連我都忘了這件事，沒過多久我也會收到最新的電子英文版。他曾說自己處理事情的速度很快、快到病態。包含寫劇本，一旦他坐下開始寫，就十分專注，最快兩星期就寫完一齣戲。但事實上他的劇本最好看的，常常是那些「沒效率的」、角色以寂靜做為回應的地方，每個劇本都是。他在角色的對話間常常以「長時間的沉默」和「長停頓」、「短停頓」、「非常快的停頓」等不同程度的留白去涵融那些無法言說的東西。比方像是人與人之間竭盡全力卻仍然無法溝通也無法了解彼此、而遭受孤獨的時刻；或是發現自己恐懼的事物終究會來、自己所渴望也許永遠得不到的痛苦時刻。

眾所周知，佛瑟使用挪威約只有百分之十人口用的新挪威語（Nynorsk）做為他的寫作語言，其中固然有其承認之政治與民族意義，更重要的是新挪威語是佛瑟從小到大使用的語言，對他來說，新挪威語中使用的詞彙意涵之豐富是獨一無二的，能夠表達出他心目中更為精準與傳神的狀態。佛瑟曾以「Togne」這個字向我舉例，翻譯成英語只是silence，然而在新挪威語中它卻可以傳達更多細膩的狀態，比方除了表示無聲，也表示一件事情發生，讓說話的動作停止。或成為如他者一般地：沉默的證人（the witness of silence）。形容從寡言到近乎無言的狀態，如同在墳墓中的一片死寂，無法用語言表示等不同層次。我感覺，他像是把時間和力氣都留下來，只探索最抽象、剩餘的，黑與白中間的灰色地帶，但他覺得重要的事。

請繼續往下閱讀...

劇本必須準確而精密，但保有開放的詮釋可能

所以不意外的，佛瑟很不喜歡描述劇情，更討厭寫故事大綱。做為一個作家，他通常如何向他人介紹自己的劇本？他的回應很有意思：劇本若是用情節說了，那劇本還剩什麼？「我想我會說，我寫了一個劇本，不知道它好不好，如果你有時間，你可以讀一讀，或者去看看戲。因為我會合理化自己的劇本，這讓我不愉快。出版商一直要我幫自己的書寫故事概要，我會說，我不喜歡，我做不來，我不要。如果你只是說了一個關於我的劇本的故事，那多麼少。幾乎不剩什麼了。這放諸所有劇本皆同，如果只是說一次《哈姆雷特》情節，那劇本還剩什麼？如果你寫劇本前先寫一個故事，這是一種破壞，這種行動是一種暴力。對我來說，寫作就是聆聽發生了什麼而寫到那兒。這是一個差異細微的複雜系統……」在他眼中的好劇本，要能表達得比表面關係更多。一方面準確、精密、以正式的劇本形式表達，語言間高度組織，內容彼此關連、層層相映；另一方面則必須保有開放的詮釋空間。

我曾問佛瑟，他認為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2006年的他是這樣回答的：「我不懷疑我的天分，但我必須練習與它為伍。基於這樣的天分，總是轉個不停的腦袋以及我壓抑的一面、快樂的一面，或許還有躁狂的一面，這些都跟我的寫作有關係，我寫東西很快、處理事情也很快，快到有一點病態的程度，但北歐作家的病態傳統就是狂躁或抑鬱……除此之外我是慷慨的人，我不是故步自封的人，看你相不相信了……我現在和人相處比較開心……我是害羞也是很安靜的人。我以前只寫小說、寫書，只需要跟自己來往，後來進入劇場，在劇場裡跟人相處、被人尊敬，就某方面來說很好，所以我慢慢遠離從前孤僻的時光。以前我常常獨自一人坐在那兒彈我的吉他，一彈就是四、五個小時，後來寫作也是那樣……年輕時那種疏離、無所歸屬的感覺，對藝術家來說很重要。」●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