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我在緬甸的日子

◎泰光

我總時時醉心於在「緬甸撣邦」，家鄉正月裡舒適的空氣，倒不是因為對比了台灣空氣品質的糟。而是記憶中那時的清新空氣，似乎還隱約摻雜著某些東西，使我即使遠隔重洋，也要在這苟且的生活裡，為我的這份感覺強占一席之地，說不清，像是被烙上了一層消不去的烙印。

此刻的回想彷彿又嗅到了那早晨，斜的晨陽照射的暖光使人只想懶洋洋地。一大早我們的讀書聲就已畫破天空的寧靜，在一間簡陋的教室裡擠滿了大大小小年紀不一的雲南小孩，一塊長長的木板、一根粗的大竹就是桌子跟凳子，一行坐滿了七、八個人，由低向高，一排接一排，有的八歲、有的九歲到十五歲。五十多個人卻是一樣整齊又興奮地喊唱著：「人之初，性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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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師忽然一聲大喊打斷了我們的聲音，只見教室門口站了一個中年男人，頭探了進來：「老緬兵來羅，老緬兵來羅」，慌張地說道，接著就一溜煙似地跑了出去。還正在黑板上面寫字的老師馬上對我們全部人說：「快！把老緬書換上來」。跟著一陣騷動，大家連忙把早已準備好的緬文課本從書包裡拿出來，擺在桌上，接著就雙手抱在胸前，直挺了腰，像極了在等著長官閱兵的小軍人，滿室的氛圍像是兩頭被拉緊了的橡皮圈，卻只懸在半空中同一個水平線。「嘿，你過來！」只聽得一句陌生的緬甸話從門口傳過來，大家不約而同轉過了頭去看，兩個身著綠色軍裝，肩上各掛了一只長槍的緬甸軍人，一個手指著正在擦黑板的張老師說著話，另一個已將長槍從肩上取了下來，托在手上，一付要上陣殺敵的霸氣。

「你在幹什麼？」剛才發話的軍人這時一把抓住了已走近他們的張老師的衣領問道。「軍官大人，這些都是沒錢上學校念書的小孩，我在教他們學習緬文。」老師鎮定地用緬語回答著。話音剛落啪地一聲，那個軍人就已一拳打在老師臉上。「我聽你在胡說！你先什麼都不用講，先跟我們到軍營再說。」說著，邊推邊拉地把老師拖出了教室。「你給我老實點！」只聽得幾響車門的開關聲接著是軍用吉普車的發動聲，漸行漸遠。

大家都呆了，沒人知道該做什麼，整間教室裡就只是靜，像是誰在那半空中的橡皮圈上撥了一弦，卻又發不出響，只微波一般的在空氣裡振盪。「好了，好了，大家把東西收一收，先回家吧！」剛才來報信的大叔這時出現在門口說道，既是這樣大家也就各自收了驚，收了書具，陸續走出教室。「阿文叔，明天還上課嗎？」有人忽然問起。「要不要上會跟你們的爸媽通知的，現在都趕快回家，別在路上逗留喔。」應著這話，一行人魚貫往教室外走，教室外就是老師的住家，低矮的葇草屋頂，刷了白石灰的紅土牆壁，門口這時正站了老師的老母親，裹著小腳的年紀，因為焦急，飽經風霜的臉把皺紋都擠到了一起，卻又不失鎮定地對阿文叔說著：「快去請里長，請四老爺跟著說情去，哎！這小娃。」

斜陽的溫度照在葇屋頂上，已夠溶解春降的早霜，順著屋簷一根根的稻草滴滴地往下落，經過下面的學生都一陣突疾，衝向回家的路去，我右手拎起過長的書包帶，迎著晨陽奔進剌眼的光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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