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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閱讀小說．長篇精摘】 詹明儒／鹿靈復現 2之2
◎詹明儒
◎詹明儒
原來，這麼一天，老族長「藍鯨」坐在兩棵老榕樹、老樟樹之間，獨自納涼沉思，不知是心血來潮或是福至心靈，突然又請來族裡最資深的獵人「蒼鷹」，最資深的司火女巫「灰狐」，一起享受南台灣那種南風習習的濃蔭涼意。三人邊聊天，邊打瞌睡，時而抬頭看天，時而低頭竊議；聊著，聊著，一朵白雲飄移過來，竟然就這樣閉目睡去，再也叫不醒了。
三人已經睡過七天七夜，大家以為早已死去，昨天幫他們抹上最好看的蚵灰，戴上最美麗的貝串，今天正在等待長老們最後的葬儀決定；所幸這一等，三人竟然復活了一個。
三人復活了一個，遲遲不醒的老族長與老獵人，大家還要再等他們幾天嗎？
「百代遷徙，終生擔憂，就讓兩位老人家這麼一睡，好好睡去吧。」司火女巫，將此行經過娓娓說明後，雙手一攤，攤開了那兩塊「燧石」。同時，瞧瞧老族長手上多出的一把石斧，老獵人手上多出的一把石刀，鼓舞而述：「只有我一人獨自甦醒，這是因為地巫還不想讓我休息。不必悲傷，不必煩惱，我將會繼續教導你們，怎麼好好地活在這座大島上！」
多數族人，原想依循族習替三人就地「土葬」，但少數長老認為他們來自海洋，死後應該回歸遙遠的海鄉。死而復活的司火女巫則主張，因地制宜、因時作為，不如就將兩具遺體透過火神之手，進行「火化」，好讓兩縷靈魂飄上天空變成白雲，以便日後遷移的族人，日夜抬頭可見；骨灰，那就一部分撒進泥土充當地壤，一部分投溪入海漂回祖懷。
一條生命死後被分置三處，身為千里渡海而來的開基祖靈，這是一種痛苦而必要的撕裂。要不，後人怎麼追念亡者，安頓活者？巫意怎麼上通天神，下達地靈？
天、地、人，全都獲得告慰，長老們沒異議，司火女巫於是開始示範請火儀式。
小伙子們自動就地取材，扛來枯榕枝疊起一座升火台，孩童們也自動幫湊手腳，撿來乾樟葉覆在升火台上。首次使用「燧石」，司火女巫難免有點不夠熟練，燒光了所能找到的蒲公英花絮，仍然請不來火神；情急之下，只好自己扯落一把愁白髮絲取代，盛置在一片曬縐起絨的月桃葉上，重新拿起「燧石」，雙腳跪下，虔敬再請。
最虔誠禮敬的態度，加上最情急得當的材質，火神就這樣被請來了。瞬間，火花燒焦了愁白髮絲，火苗煨紅了月桃葉絨，火勢引向樟葉與榕枝，整座升火台熊熊燃燒起來了；在旁觀禮的兩對狗兒，不禁引頸發出四串傷逝狼嗥，算是人獸千古送行的輓歌。
熾烈火焰，於是首次焚化了兩具前代遺體。
深沉巫火，於是從此燒開了一頁大島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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