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母女學步】 洪愛珠／Baby yes eat!（下）

◎洪愛珠

◎洪愛珠

女兒的第一口食物，是母乳。母乳富有鮮味（Umami），隨母親飲食變化，風味且每天不同。純因好奇，我曾兩次嘗過自己的乳汁，一次高度鮮甜，較牛奶更細膩無腥，堪稱可口。另一次味道古怪，像混入配方可疑的精力湯。可知嬰兒早期食物，也就是我，已有豐富的滋味，因此銜接固態飲食時，猜想鮮味是關鍵。

第一步是蒸蛋。嬰兒蒸蛋不調味。便將蛤蠣蒸出汁，與雞蛋同蒸，鮮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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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是吃魚。

降生海島的孩子，倘若識吃魚，將是長期的福分。有此前提，便避開遠洋或進口養殖魚如鮭魚，從近海魚吃起。週末，全家一起上蘆洲市場，魚販見到女兒，為她推薦現流紅魽。去骨處理成帶皮魚排。我以橄欖油、番茄、洋蔥和雞湯蒸烤，她能吃下許多。

再大一些，用港式豉油清蒸「旺來魚」。嬰兒吃不浸醬汁的一面。旺來魚皮有香氣，質地嫩滑，我們剝下魚肉，挑走細刺，以筷子餵女兒。偶有失誤，有一回先生烤了去骨鯖魚，也讓女兒吃兩口。據說小女嚼了嚼，面不改色從嘴裡扯出一根短刺來。

進階到喝湯。我從不知道嬰兒會喝湯，甚至懂得捧碗就口，稀哩呼嚕地喝。蘆洲市場的豬肉昌，不時相贈「箅仔骨」（pín-á-kut），即五花肉上拆下的整排細骨，熬湯甚甜。五股公有市場的福安豬，則提供「骨輪」，豬膝蓋部位。滿覆軟骨。早年長輩人跌打損傷，多用骨輪熬湯以補充膠質。女兒享用肉湯，也吞下不少燉軟的膠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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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自小在嬰兒椅內看我做菜，常常隨手餵她些吃的，如一片酪梨或涼筍。養成她一見我在廚房裡，自動生成「此有食物」念頭，雛鳥般仰頭張嘴，發出啊～的長音。最近，自己提張塑膠板凳站上去，捏著我切好的芒果丁塞進口中，同時欣賞媽媽的刀工，發出「切、切、切」的單音。日本料理有「板前」的說法，我的廚房，即嬰兒的板前。

我也有過板前童年，在我媽燈色昏黃的清晨廚房裡。她用「貴夫人研磨機」磨了豆漿，紗布濾渣，再小火熬煮。自家豆漿濃醇，漿面容易結出豆皮。媽媽以長筷揭起一層又一層，裝進小碗給我吃。豆皮嫩晃晃，煙騰騰，香氣蒸人。未來哪一天記憶坍方，在斷垣殘壁裡，仍有此景。這是我人生的基礎結構，以母親與食物砌成。它柔軟香甜，卻堅固恆長。●

■【母女學步】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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