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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第二十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6】 張簡逢雅／Σ
◎張簡逢雅
◎張簡逢雅
「肉佮魚攏擺好，軍糧放乎滿滿，王爺出巡轉來，才會當食飽飽！」女人和小孩們輪流將祭品擺在大埕的矮桌上。食物依序插上香，旁邊備好四方金，開始犒軍。
初一十五，是村民犒勞天兵天將的重要日子。住在村裡的家家戶戶，從中午過後，開始忙著烹煮。三點過後，陸續端上菜肴，放在大埕，要讓天兵神將吃飽喝足，獲得充分休息，才有力氣替王爺鞍前馬後。
大埕中間擺放的輦轎，樟木閃著光澤，四位「轎仔腳」安坐一旁，等候任務。除了尋常的流程外，村民也可在最後請示王爺，消災解厄。
村民舉凡身體病痛，婚姻狀況，事業瓶頸，或是求取功名，都來找王爺開示。
不管神諭如何，村民只要看到王爺，拜到王爺，就好像抓到主心骨，前景有賴。就像生病了，藥還沒吃，針還沒打，只要看到醫生的臉，病就好了一大半。
有時候，想問事的村民錯過了初一十五，就急忙跑到放置輦轎的地方，雙手合十，虔誠拜轎，摸摸輦轎，似乎就得到了王爺庇佑，滿意離開。
自從搬出這個村後，已許久未參與犒軍儀式，上了高中後，首次被爸爸載回村裡。好幾個看起來熟識又陌生的面孔，過來打招呼。
「女兒長大了呀！在哪裡讀書呢？」
「讀得不好啦！」
我百無聊賴地睇著桌上祭品，計算著還要多久結束儀式，想著祭品端回家後，能否先吃。
「欲問事的，會使過來囉？」
「為啥物阮查某囝數學攏考十五分？」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讓我立即抬起頭，又馬上低下頭。
旁邊一個歐巴桑上下打量著我，「敢會是交男朋友囉？」
突然一股熱氣，瞬間急衝腦門，雙手不自覺地攪緊垂落的衣角。
轎仔腳收到問題後，有動作了，上下左右地搖晃，「咚咚鏘咚鏘咚鏘！」鑼鼓聲音昭告著王爺正要解惑。轎仔腳很有默契地衝刺。向左急跑三步，右後猛退四步，再左後速退兩步，接著右移三步，猛然頓住，轎子停在原地，上下晃動。轎仔腳們額頭晃出了汗，滴滴甩落。地上畫出Σ符號。
供桌上的香灰落下，被風吹走了兩大截。主祭開口說話：「王爺開示，講你的查某囝上課無專心！」
犒軍結束，爸爸載我回家，對於王爺的神諭，沒有討論。
週一回到學校，中午吃了三片營養口糧，下午第一節數學課上矩陣。數學老師聲音宏亮，很像犒軍時的咚鏘咚鏘：「Σ是求和符號，求和指的是將給定的數值相加的過程……」我看著黑板上的Σ符號，逐漸幻化成轎仔腳的腳步，閉上眼睛，沉沉睡去。夢中，向爸爸和數學，這闖不出的青春矩陣，求和。●
【評審意見】
符號的多重性
◎徐國能
生動的文字描繪出傳統與現代的相互流動，作者以一個數學符號點出荒謬而又真實的存在當下，觀點精巧而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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