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舞者三十

◎賴鈺婷

日光燈泡橙黃暖暖，水氣蒸溶湧沸，氤氳迷離。

她將身體滑入溫融融的水裡，長髮一綹綹垂在胸前滴著水。凝神閉氣。半挺著上身腳板抵缸壁，腳筋抽緊使力伸直又頹然鬆懈，十趾依序捲曲如拳收束，瞬間又同時迸放如雞爪。上發條般順逆著時針轉動雪色冰透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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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肌玉骨。他們是這樣讚著她的。但這兩年，不知何故，蛇樣細微幽青的血管浮爬上她瘦薄的腳背，糾結的靜脈河道蜿蜒，足脛上密密蔓生紅蛛網。她雙掌掬起一捧捧添加多種精油的水，灌溉旱苗似地澆淋著腿肉，搓揉搥推打。教人泛汗的水氣不斷不斷蒸揚上她的臉，玫瑰、馬鬱蘭、杜松、鼠尾草，她日日調配這樣一池福馬林似的草本複方，嬰兒般蜷浸其中，素顏散髮荒廢手腳，悲欣交集地撫觸紋路蔓生的肉身。

當拉炮如槍響對空鳴射，數字蠟燭上，3與0頂上的棉芯嚓地被點燃，橘紅火光星閃著熱燙與消熔。她明白自己是身著璀璨華服的芭比，吹熄火光，歲月便脫了線頭。

成。住。壞。空。時間那麼巨大，永恆何其難？新人又嫩又鮮等在後台，睜大眼睛妒咒她輕盈靈巧的不老軀體。點、踏、跨、蹬、跳，就算意念脹破膚髮枯索，以精油浸泡，以藥草療禦餵養，她也要捍衛她的舞台，他們眼中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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