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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大航海時代九首
大航海時代九首
◎汪啟疆 圖◎吳孟芸
——福爾摩莎最美麗的名字，發生自海洋。
航行Ⅰ
向海流入的河，充滿了的渴望
都沉到哪裡去了？
翻騰奔湧的波浪，充滿了的征服
受到怎樣的安撫了？
海，愛與美的阿科羅蒂出現於泡沫
男人們怎能不去海上尋找占有呢
船，羅盤、帆、錨，都出發了
水手刀雕出波西頓面顏
心頭明白著：風浪是瘋癲之愛
航行Ⅱ
未知之地，由遠而現，超乎預想
無盡的時間濃霧內，我們只能感受
脈搏間一股狼的月圓長嚎
服膺船長頭顱裡未盡繪成的航向，航行著
搗合星圖、槳楫、欲望，航海術
昂往地球尚陌生的彼端，歷史選擇了我
們，烘著玉米餅的每餐，去找
正待拓印的這個地球，未及凝固的新角落
船長頭顱裡的航線，把家
烘成一塊玉米餅，屬於未知之域的應許記憶
更屬，使我們心放妥著 生命長嚎的到達
航行Ⅲ
風拉拽旗索的時候
我只伸出頭顱下方的舌頭
去舔它所裹捲的鹹，必有鹽在帆中
橫桁賁脹，那是屬骨骼裡的寂寞
撬罐器撬開我們一切的屬於
把沙丁魚餵回到了大海
船長已把自己押上了骰子。
當我們久久還未到達
販售帆、錨、影子和黑奴的殖民地時
仰高頭顱複印一張張搖晃的滿天星圖與太陽
航行Ⅳ
槳手戀上一隻貓，航行
藏貓在不准雌性隨船的下艙
以致瀆辱了大夥所排列的夢遺秩序
他更夢囈地傳染著維納斯病症
全船晨起粘沾著濃臭精液，必因這咒詛
尤里西斯航行十年無法泊港
船長急於將他身軀內的雌貓懸吊橫衍，這一具
僵垂風乾的淫魘靈魂……當必得其救贖
槳手的座位由另一人接續，航行時
人人知曉自己是一個自閹者，不洗澡的人
我一再告誡自己絕不能坐上任何無十字架的救生筏
天天我們呆望著前方仍未出現的島影
那隻貓從人人心裡探出身軀，踩舔我們的顱殼耳朵後
我們不敢報告船長
上帝救贖，所有不沾陸地的靈魂
航行Ⅴ
他發誓，以聖母瑪利亞之名
看到一位白皙美麗太太穿敞蓬裙出入
水手艙間。我聽了翻身續睡，那是做夢。
人人都累乏了，老在縫帆時
插線針總看是女人的動作
黎明前黑暗更是屬於魔鬼的，用最
誘惑的測試撩動男人的直覺。
當船上每釣起一尾大魚，航行太久
剖白皙美麗的肚腹取出卵囊時
許多人都亢奮地突起著下體
岸的距離仍難做估測
每夜看到把醃肉乾果麵包酒不斷遞來的
夢到回家後不穿衣裙的豐腴女人
夜裡的酵麵開始發夢時
人航行得最睏倦
航行Ⅵ
公雞是船的吉祥物
廚子帶了公雞出海，我們沒話說
船長也沒話說
黑闇的艙內每天都有新鮮之啼
叫，這是美好的
問題是某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公雞被帶到甲板，光線刺激牠
發出一聲最吭長動人的大喊，把大家寂寞
全喊光了之後，牠撲向舷外
牠身體的熱風撩過我們搶救的指尖
落入波濤裡。這是一隻只懂陸地的公雞
廚子說。我們沒話說，船長也沒話說
都感覺到牠在這宏大光線內叫喚了什麼
渾忘一切的，飛出去。我們也認為自己是鳥
但，這也沒錯，所以我們不看舷外
牠已飛走了
找到雞塒，和母雞們在一起
漂泊的荷蘭人
繞過好望角，這艘荷蘭船
捲入暴風雨中成為不再靠岸的
失蹤者、竊夢者、夭亡者、噩運者。留在暴風雨中
海把船的鉚釘都蝕銹，這艘荷蘭船曾被其他水手發現
船已無任何一根可拴住物品的繩索
帆裂，而遭傳說所禁錮，詛咒著航行
每次見到流星雨
就感受水手們仍在風止的片刻
提燈尋找時間所打的結
他們在風暴內漂泊，幽靈般向航過的船招手呼喊
任何船都懼怕在暴風雨裡遇到他們
仍在征戰、喊叫，把聲音淹入勇氣與絕望
不停息且永不放棄，船長仍掌舵下令
他們活著，他們始終未歸，用大海
航行
船鐘敲響
貿易風的水線，閃動鰭和鹽之亮點
我們停下來，有一袋軀骸要下碇了
船員齊集舷邊、船長誦讀《聖經》，進行追憶
船鐘敲響，口笛尖鳴，縫妥的屍袋在向
偉大的海洋滑下。
航海日誌記載姓名、經緯、病因
與變故。船鐘敲響
我們都感受海起伏呼吸、正接續那
已停止的呼吸。海在向亡者的肺吹氣
他將是一尾人魚，船鐘敲響，他已離去
亡者伙伴的、我們也都聽到了
這份呼吸，而深深吸氣。我們都想起所愛
捨不下的人
我們捨不下的愛人啊，
聽著我的聲音而到海邊來吧
船鐘響起，口笛高吭
快到海邊來聽我的航行之聲。
船的存在
諸多事都在一個太陽下發生
並在夜中進行持續
一年年老去的世紀
一艘艘下水的新船
我們不認識彼此但共生地活著
波浪與波浪毗連魚與貨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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