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骨感六之五】枕夢骨

文．圖◎臥斧

值班人員領她去檢查那幾具即將捐做實驗教材的屍體，一字排開，全是沒有親族前來認領的無名街友。

大體教材能讓學生在課堂上接觸真正的人體組織，翻檢肌理、觸摸骨骼，真實感受這些架構起人體的精密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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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友們的外表看起來都飽經風霜，不過長相並不是她要檢查的重點，況且等進了實驗室放乾體液灌飽福馬林，他們看起來會比現在死得更透。

她翻轉著一具具屍體，按壓失去彈性的肌肉，察看遺體上是否有肉眼可見的病癥，以及體內是否有腫塊或異樣的骨頭。

手掌撫過一具男屍的後腦時，她忽然一楞。

那突起的觸感十分熟悉，彷彿是她學生時代的戀人。

載運屍體回實驗室的路上，她不停地想起他。

他那時總愛拉著她的手，要她摸他的後腦勺。如何，比別人突出吧？他問，帶著得意：算命的說突起的枕骨大多是反骨，不過我突出的形狀比較特別，所以不是反骨，而是夢骨。

夢骨？她失笑：表示你很會做夢？

不；他神氣地道：表示有一天我一定能完成我的夢。

分手後這麼多年，她和他早已斷了聯絡；她變成醫學院的副教授，而他呢？他完成了什麼夢？或者，他的夢已經只能是夢而已了呢？

協助運送的助手走了之後，她站在解剖台前凝視著那具屍體的臉，仔細地端詳每道線條。

終於，她點點頭，取來手術用具，卸下頸椎、撬開骨縫，取出枕骨。

那塊比常人突出的枕骨，畫出一個危險但美麗的弧度，似乎將所有美好包覆其中。

她將枕骨大孔湊近自己的耳朵，閉眼傾聽。

慢慢地，她的唇角彎起一抹笑，眼眶淌出兩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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