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台中公園一隅

◎劉克襄

孩提時印象最深刻的台中公園，不是湖心亭，也不是租船的碼頭，反而是派出所前面，那座圓形的小水池。

小水池裡面，放養了許多種顏色的金魚。每次母親帶我和弟妹去玩時，我們都會要求到池邊，觀看魚群的游來游去。小水池周遭設有一道鐵欄杆，隔開人群和水池。許多孩子都攀附著，或者捱蹭到一角，蹲在那兒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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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弟弟個頭較小，泰半也是奮力擠湊進去，小臉緊附著欄杆，就黏在那兒不走了。那時一邊觀看，還會夢想著，希望有一天，能夠偷偷下水去，撈取幾尾。然後帶回家，養在魚缸裡。

但有一天，不知為何，小水池竟覆上了一層細密的鐵絲網。

我猜想，大概真的有人會偷撈金魚吧！鐵絲網出現後，再到那兒觀看金魚時，總覺得隔了一層鐵網，不容易看清楚。此後，觀賞的樂趣竟也逐漸消退。

當我對小水池喪失觀賞樂趣時，湖邊開始出現撈金魚的小販。他們約莫有二、三攤，各自坐在一個長方形的淺水槽前。水槽裡，放養了許多色澤較淡的小金魚。

若想要撈走槽中小金魚，只要付幾毛錢即可。小販會提供一個小臉盆，還有一面圓形的，紙糊的平面小網。

按老闆的規定，凡是用紙網撈到，放進小臉盆的小金魚，就是你的。這個遊戲看似容易，但可別以為拿紙網入水，撈捕很簡單。小紙網一入水就透明、稀薄了。等小金魚撈上時，紙網承受不住，一定會破掉。

因而撈捕時，可得很有技巧了。你往往只有一次機會，對準小金魚。一放入水，就得快速撈上，才可能放入小臉盆裡。

我和弟弟看到公園裡有撈金魚時，都央求媽媽讓我們去捕捉。我更期待，至少撈回一、二尾。但我們兩人笨手笨腳，去了幾次，每回都去撈，竟是一尾也沒搆著。環顧旁邊的小朋友，似乎也遭到同樣的命運。

那時不免好奇，這些小金魚真的有這麼珍貴嗎？為什麼大家都沒有機會撈到？老闆未免太吝嗇了吧？等到日後長大，知道那是尋常的珠文錦時，更覺得不可思議。

或許，那是個貧窮的年代，連一尾小小的珠文錦，小販都捨不得被人撈走吧！

又過沒多久，撈金魚的生意變冷清，這些小販也消失了。當時我猜，一定是很多小孩都沒撈到，大人不想再花冤枉錢的結果。

但我的金魚夢並未消失，一直到讀台中一中，有時放學，騎腳踏車經過時，還是會到公園裡走逛，期待著碰到撈金魚的小販。

那時還想要買一、二尾，放在家裡飼養，完成孩童的心願。但直到讀完高中，離開台中，都未再邂逅。日後當兵返鄉，也才驚覺，連小水池都不知何時，早就填埋成平地，只剩下孤單的湖心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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