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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1995輓歌 寫給Allen葉
1995輓歌
寫給Allen葉
詩．圖◎陳克華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走過大片被雨水打爛的花木
我嗅到那由花的屍體所散發出來的死之氣息
天空如濃墨傾倒但我的瞳孔更黑
我舉頭想看看有什麼比天堂更遙遠的地方
Allen，我想你如果此刻站在這裡
必定會說︰那就是地獄罷，專屬於你一人的地獄——
而這時已是2008年初春的午後
我已經記不得你在何時對人世鬆開了雙手
想必你是不捨的但你又說此生你已活夠
（我不明白你怎能如此確定？）
我只看見你搖身化為一抔黃土
辭退了所有人的記憶
從八○顛躓至九○，愛滋盛開如情花的年代
我們不能相信我們正值巔峰勃發的青春
會在此時節節敗退︰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必須被當眾裸體體罰至此……」
愛滋摧殘過你的身體之後開出大朵大朵的毒花
花香薰過所有我們膜拜過的神
才發現誰也救不了你除了你自己
我們只是離得遠遠地拒絕承認認識你
留你一個人在地獄裡我後來才明白
我們每個人都定居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地獄將愛滋
或對愛滋的恐懼和我們寶愛的肉身
和羞恥和自尊緊緊銬在一起
他媽的在那個還沒有三合一雞尾酒的時代
有些人瘋狂濫交企圖陪葬更多陌生人
有些人只是優美地坐下來等死
有些人選擇就此
消
失——但我知道你
你選擇了一條不一樣的路
我們知道再如何為你精製的愛滋被單
也比不上你那床因腸道結核而瀉滿屎尿的白色被單
我們只是離你遠遠地裝做慈悲而且清高
而且HIV陰性
而且潔身自愛而且行
陽具陰道交而且終身單偶——我們
清高地苟活又賴活過那個理應死去的年代
恬不知恥的我，和我們
今天，在你離去的十年以後
終於知道死者的靈車已航進天堂
而地獄會在我們每一次眺望欲望海洋時
如鬼魅占領的船隻一般浮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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