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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淌流地底的幽靜長河 葛拉斯的生命與音樂

2008/12/11 06:00

導演伍迪.艾倫與菲利普.葛拉斯就電影音樂進行討論。(原子映象/提供)

◎郝譽翔

每一場演出菲利普.葛拉斯都會親自仔細地為鋼琴進行調音。(原子映象/提供)

看了電影《菲利普葛拉斯十二樂章》後,我對於菲利普.葛拉斯(Philip Glass)長久以來的矛盾感受,才終於豁然開朗了。拿掉過去貼在他身上的所有標籤,我注視著銀幕中的男人,時而嚴肅,時而害羞,時而又爆出大笑,而那種天真爛漫的笑法,幾乎從未出現在一張七十歲的老人臉孔上,我不禁心想:「喔,這才是真正的葛拉斯呀。」

菲利普.葛拉斯與那架被樂譜淹沒了、以致毫不起眼的可憐鋼琴。(原子映象/提供)

彷彿從此,不僅對於他的生命,就連音樂,也都有了全新的認識。

極簡已淪為偷懶的捷徑?

許多年前,第一次聽到葛拉斯的音樂,我非常詫異,因為那不再是我們熟悉的西方和聲或旋律,而是音符與節奏的組合,竟然神奇地形成了畫面,甚至產生重量,有如大塊、大塊的牆壁,或是挾帶黑暗陰影的滔天巨浪,不斷地朝向自己打過來,時而追趕,時而推擠,時而壓迫,時而碰撞。這種音樂讓人緊張,卻也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快感,神經被音樂極度摩擦與拉扯之後的,快感。

就像《機械生活》的導演葛佛瑞.雷吉歐所說,葛拉斯讓我們看見音樂,聽見畫面。

不過,聽多了極簡主義(minimalism)的作品,以及一批缺乏創意的模仿者之後,我卻對葛拉斯一派的音樂,不免有些懷疑起來。難道音樂真的可以只去呈現,而不去發展嗎?極簡,是否已經淪為一條偷懶的捷徑,從現代過渡到後現代的方便法門?而原本應該是十分枯燥、冷門的極簡音樂,卻又在消費市場上大獲全勝,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去年,葛拉斯首度來台演出。我第一次看到國家音樂廳出現如此的榮景,彷彿搖身一變,成為文化時尚界的秀場,聽眾席爆滿,名人、搖滾歌手齊聚一堂,在中場休息時分,他們就像一隻隻開屏的孔雀般,驕傲地走來走去。這樣的音樂廳讓我感到陌生,獨自躲在角落裡,胃卻一陣陣痙攣起來。於是當下半場開始時,我選擇和眾人相反的方向,朝大門逃走了。大廳空無一人,我的鞋跟敲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一種很不真實的聲響。喀。答。喀。答。極簡主義。我的鞋跟的演奏曲。我對葛拉斯的音樂感到疑惑,甚至有些莫名地抗拒起來。

七十年不變的清澈眼神

直到接獲電影《菲利普葛拉斯十二樂章》的試片通知,我不死心,想要再認識葛拉斯多一點,雖然坦白說,原先並沒有懷抱太大的信心。但一大早,我來到戲院,已經快要座無虛席,這無疑再次證明了葛拉斯無與倫比的魅力。這種魅力又令我不安起來,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磨蹭雙腳,不禁想到莊裕安所形容的葛拉斯:「不可思議啊,這樣去神聖、去中心、無深度、不確定、片段、拼貼的概念,脫光光的後現代。」

幸好燈光暗下,這部電影從第一幕起,卻出乎意料地牢牢抓住了我。葛拉斯和妻子坐在雲霄飛車上,尖叫,大笑,然後浮現葛拉斯的旁白。這是多麼奇妙,我聽過他的許多音樂,以及歌劇,但卻是第一次聽到他本人的聲音,從他的喉頭發出來的,帶著些微顫抖、不安,卻又隱約流洩著自信的聲音,他說:「我從來不為別人的觀點所左右,無論他們是怎麼想的我都不在意,我只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我一輩子都是這樣,免去許多困擾,即使在音樂創作上也是如此,世上音樂何其多,你不必然得聽我的!」

然後隨著攝影機,我看到葛拉斯那間凌亂異常的書房,一架被紙張和樂譜淹沒了、以致毫不起眼的可憐鋼琴,還有當他埋頭作曲時,兩個年幼的兒子就在樓上,咚咚咚咚地來回奔跑,演奏著屬於他們的極簡主義。而最有趣的,莫過於他和導演伍迪.艾倫(Woody Allen)合作配樂的場景,兩個同樣纖細、敏感又神經質的藝術家,坐在一起,葛拉斯就像是一個抱著曲譜,前來交作業的孩子,默默地聽導演叨叨批評,最後又只好低著頭,乖乖抱曲譜回家修改。不只如此,在這部電影中,我還看見了葛拉斯臨上台之前,躲在簾幕後面的緊張,他聆聽自己交響曲首演時的不安,以及他在面對妻子和小孩時,那一副毫無招架之力的好脾氣與耐性。我更驚訝地發現,彷彿從六○年代在紐約崛起,至今已四十年的悠悠歲月之中,葛拉斯其實一直都沒有改變——他還是那一個戰戰兢兢的,不知道音樂這一條潛伏在地底的河流,究竟何時才會浮現出來的,惶惑不安的青年。

我喜歡葛拉斯在電影中所說:「音樂來自何處?對我來說它宛若淌游地底的幽靜長河,你不知它源自何方,又終將往何處去?區別在於你是否用心傾聽。對我而言,創作音樂就是傾聽音樂,不是我想出了這音樂,而是我聽見它們。換句話說,音樂早已存在,不是你去想像,而是將它譜寫下來。」

而我也才恍然大悟,自己以前原來誤解了葛拉斯。我本以為,他的音樂是非常理性確切的,可以透過公式去計算,但在《菲利普葛拉斯十二樂章》中,我卻發現葛拉斯最常掛在嘴邊的,居然是:「我不知道」、「我不確定」、「我很疑惑」……而他和他妻子最大的不同點,也正在於他的語言中充滿了困惑的問號,但他的妻子卻是洋溢著自信的、斬釘截鐵的句點。這些問號開啟了音樂的神祕與不可知,也使得葛拉斯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那張查克.羅斯(Chuck Close)為他創作的知名肖像——葛拉斯一頭宛如美杜莎的亂髮,朝向四處飛揚,豐厚的嘴唇微張,以及一雙清澈又帶有些許夢幻、如同孩子在張望未來的眼神。

如今他七十歲了,那種眼神卻依然沒有改變。

音樂便是減輕生之痛苦

葛拉斯可以說代表了六○年代以來,藝術家們追求自由與解放的精神,擺脫理論的桎梏,但他卻又不像多數的嬉皮們放蕩不返。葛拉斯不嗑藥,努力工作,勤練氣功,尋求身心靈的平衡。他還四處旅行,認識不同文化的人,虛心地拜他們為師,在東西音樂之中建構起一條現代的橋樑。看完這部電影,我想,被我塵封已久的葛拉斯CD,終於又可以再拿出來好好聆聽了。對於音樂,我不該太快做出判斷,而是只要打開耳朵,用葛拉斯式的疑問句去聆聽:這到底什麼是音樂呢?我也不大確定……或許,因為音樂就像葛拉斯所鍾愛的詩人艾倫.金斯堡(Allen Ginsberg)所言:

在世時我會做該做的事,

什麼該做的事?減輕生之痛苦,

餘者皆是爛醉的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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