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人與地＞地底的平安

（黃信恩／提供）

◎黃信恩

去年三月，高雄市頓時出現另一個時空。這個不曾探索、思考過的空間，乍現光亮，開放給文明與藝術來定居。

有段時間，我固定早上八點半從巨蛋站搭往油廠國小。這班列車座位約八成滿，偶有幾位乘客站立，光景是稀疏而可透氣的。也因此，視線毫無遮蔽，很容易就能看盡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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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一位中年男子，膚色濁，額紋深，淺色POLO衫，從左營站上車。他一上車就說：「平安」，一種不指定對象、開放式的問候。他的聲音不響亦不沉，但在清早澄澈的車廂裡，很容易就傳開，讓附近乘客接收到他的訊號。只是乘客對他的問候似乎很不捧場，瞄他一眼便繼續睡覺、閱讀、沉思、聽MP3。

「平安。」然後第二天，第三天……很準時的，不變的音質、起伏與頓挫，從門口向人群釋出。我開始向他點頭，當做回應，告訴他車內已偵收到他的善意。

一個月過後，我約略能歸納出部分通勤臉譜，但男子突然消失了。一日，我聽見隔座的婦人向對座的婦人說：「奇怪，最近都沒聽到那句平安？」語畢，兩人大笑。然後，斜座的女子抿嘴微笑，我不禁也會心一笑。原來，我們早都已偵收到相同訊號。

或許對我來說，高捷把一區域的人群拉近了──原來在左營，住著這些人，過著八點半以後的作息。他們和我面對面坐著，偶爾眼神交會，便又迅速轉移；他們習慣捷運的空疏，習慣接駁車的發車頻率，習慣這城市的溫吞與節制；他們也習慣心照不宣，習慣那句堅持、無私、簡單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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