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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文學格子舖──祕密

2009/03/16 06:00

長髮(圖◎唐壽南)

購物需知:新一期【文學格子舖】隆重開張!12位新任格主為隱地、吳晟、袁瓊瓊、羅智成、陳克華、駱以軍、何致和、賴香吟、郝譽翔、王盛弘、李桐豪、楊佳嫻,首回販賣最能搔中你我癢處的【祕密】:看那些潛在意識之海的善與惡,如何自體辯證。

暗中(圖◎唐壽南)

下回推出【音樂】,敬請鎖定閱讀。

十八歲(圖◎唐壽南)

【長短】◎隱地

日記(圖◎唐壽南)

祕密最易和性有關,特別是性器的長短。

向陽本性(圖◎唐壽南)

我中學讀的是寄宿學校,後來又進了軍校,過的都是團體生活,吃飯睡覺洗澡全都在一起,同學那話兒的大小彼此心裡有數。

祕密的悲哀(圖◎唐壽南)

同學難免來來往往,幾次把同學帶回家裡,妹妹對其中一位發生好感,偏巧她看中的正是我們班上的巨大號,外號十八公分,我怕妹妹無福消受,說了許多那同學的不是,後來妹妹又相中同學裡那地方最小的一個,我又如法炮製,這可引起她的反彈,她說:「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已婚者(圖◎唐壽南)

妹妹的婚姻生活已經考驗了四十五年,一切看來相安無事,如果妹妹當年堅持選那個大號的,不知又會是什麼結果。

長短(圖◎唐壽南)

【最大的祕密】◎吳晟

在黑暗中(圖◎唐壽南)

既然是祕密,應該是指不可告人、不欲人知之事。編輯部設定了這樣的題目,未免太殘忍。

最大的祕密(圖◎唐壽南)

我從年少即立定志向,以「君子坦蕩蕩、心地光明磊落」自我期許。然而到了晚年,檢視自己的生命歷程,不知掩藏了多少邪思惡念貪欲乃至卑劣行徑,每一項祕密,都是一種難以承受的隱痛,稍稍觸碰便會發作。

為了交稿,我費力向記憶深處挖掘,隱隱約約望見許多祕密的身影,躲在陰暗角落,探探頭又縮了回去,露露臉又掩蓋起來,很想提起勇氣,捉住一、二個逼它現出原形,最終還是因懦弱而頹然放棄。

我最大的祕密,便是隱匿很多不敢公開的祕密。

【祕密的悲哀】◎袁瓊瓊

祕密的悲哀是很容易不存在。

因為是祕密,不能讓他人知道,只存在兩個人之間,當有一方背過身去時,這件事便不存在了。

無論那一切曾經多麼地鮮明,多麼地歡樂,與痛楚,因為一方否認了,這件事便消逝,逐漸空白。

這或許便是你每次要述說的原因。關於你和她。你們相遇,你的著迷,她的引誘,以及你的陷落,她的欺騙。以及糾纏和背棄。

而我之所以成為這個祕密的聆聽者,和守護者,是因為你相信我會沉默。我的確不會說出去。因為想與你共享這個祕密。我從來不言語,所以你永遠無知。願意聆聽並且守密,是因為我愛你。這是你從來不知道的祕密。

【性感的燃燒】◎羅智成

當我們覺得周遭的人或所處的社會對於/隱藏在我們內心中的事情與想法/是有敵意或會造成彼此傷害的/我們就開始囤積祕密

我就覺得早年歐洲猶太人應該有很多祕密/政客、罪犯或偷情者應該有很多祕密/作家偷渡客或外星人應該有很多祕密/不快樂的人有潔癖的人或太驕傲的人應該有很多祕密

祕密是一種資產還是一種負債/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有人因為它還沒被分享而有獨占的富足感/有人怕它終有一天被人知悉而惶惶不可終日

我喜歡自己的祕密也喜歡別人的祕密/它讓我覺得人類或世界沒有表面上的膚淺和單純/真理或真相也不是蹴手可及

每一種祕密都會燃起探究的欲念/而顯得性感無比

【十八歲】◎陳克華

春節回花蓮老家,竟然在書桌抽屜裡發現厚厚一疊信箋。信紙發黃,收拾齊整,夾在一本蒙塵的日記裡。很顯然,當初是要藏起來的。後來就忘了。那是高中時代一位北上就讀建中的同學寫來的,屈指算來,竟已是卅年前的事了。西方的律法明文規定十八歲(或廿歲),方能「確認」自己的性向。那,這一段刻骨銘心的少年往事,該算什麼?兩個初、高中男生,一個在台北、一個在花蓮,連接個電話都有家人側聽,想必這些信也是事先被拆過的。不過字裡行間遣辭用字極清淡,許多需心領神會之處,是大人們讀不出來的。想不到現代兩個小男生之間的曲折婉轉,並不下於紅樓西廂。而何以竟至無疾而終呢?可能西方律法說得對,十八歲之前,是沒有人確定自己的性向的。

【討厭的祕密】◎何致和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祕密。

這個祕密是何時發生的?他不知道。像悄悄生長的癌細胞,沒人知道它從何時開始。一旦發現,它就在那裡了,生活也就改變了。

他只知道,與祕密共生的是恐懼。恐懼是害怕祕密被揭穿,害怕是因為膽小,膽小是因為他不敢面對現實,不敢面對現實是因為自卑,自卑是因為缺乏信心,缺乏信心是因為他沒有經驗。

沒有經驗並不是他的錯,畢竟他只是一個高中生。祕密的產生也不是他的錯,畢竟這年紀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他錯的是,他決定讓這個祕密保持下去,不告訴任何人。

正因如此,沒有人知道他喜歡隔壁班的那個女生。

【日記】◎駱以軍

我小學六年級時,父親幫我轉學到小鎮一所非常迷你的私立小學,那種做為一群孩子中唯一外來者的害羞與焦慮,一直影響到我現在的「人群障礙」。我記得那班上有一個女孩,是全班的小公主,她是班長、合唱團指揮、躲避球校隊隊長,可能全班,不,全校的小男孩們都暗戀她,皮膚黝黑,兩眼慧黠漂亮,我從未和她說過一句話,有一個冬天清晨,不知為何我是全班最早到校,像仍在一個陰鬱的夢中,整間教室的座位全是空的,我竟中魔地坐在她座椅上,翻她的抽屜,偷看一本她的日記,我記得那個過程,我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緊張、羞恥、狂歡。

【長髮】◎賴香吟

為你留著長髮,雖然你可能早已忘記,孩子般的戲言:讓我們都來留長髮吧。

絕望而溫柔地豢養髮絲,宛如它們是你所寄養的孩子,等著你,有一天(如果有那麼一天)重逢,將怎樣像一群吱吱喳喳的小鳥,快快樂樂朝你飛去。

髮長為時間留下了證據,然而臨鏡並不覺得好看,一頭毛燥,蓬首垢面過日子。偶爾也想一剪了之,索性剃光,徹底露出難看面目,要不換個時髦老練髮型,讓自己都認不出自己──

原來女人情緒來了剪髮是這樣子的。

想你大約早把髮給剪了,戲言成為誓言,只是我一個人的祕密;倘若真有哪天偶遇,這樣長髮披臉的,恐怕只會換來你故做刻薄的歎息:唉,竟變得這樣面目可憎了。

【在黑暗中】◎郝譽翔

他們都說,是L打了那一通復仇的電話。但當我質問L時,L哭了,縮在牆角,顫抖發誓說沒有。我看到L的頭上長出惡魔的雙角,殘破的翅膀在夜中微微搧動,發出潑剌的聲響。他並且張開血色的雙唇,用可怖的言語,詛咒那一個躲藏在黑暗中的,沒有面孔、身分不明的敵人。

他們都說,L懷抱一個不能說的祕密。但我懷疑,那其實是出自於我們的假想,只因為我們心虛,或是虧欠,於是只好想像L懷抱著一個祕密,有如懷了撒旦的胎兒。

【向陽本性】◎王盛弘

如果你看到我穿一身綠衣,那並不是我在扮演郵差;如果你發現我戴一頂綠帽子,那並不表示我的情人出軌。這一切,只因為我一時來不及換裝罷了。這是一個祕密我從來不曾說給人聽──我,是一棵植物。當啟明星下哨,天色漸次放光,我自泥壤裡甦醒,站成一株人形,走進辦公室,在白熾燈光下默默;靜夜裡,屈身,抱頭,四肢往懷裡收攏再收攏成一枚種子,任思緒如鬚根密密扎下再扎下。過去,我屈服於向暗黑裡扎根的命運;從今爾後,無論如何我要盡情發揮向陽本性。

【已婚者】◎李桐豪

男人進入妻的身體,腦海想像著色情網站上的淫穢故事,動了起來。

已婚者的性無論再怎麼激烈淫靡,後來都像論文寫作一樣有了既定格式。男人和妻的性事,就像一輛車嫻熟倒退駛進停車格那樣理所當然和乏味。

已婚者在MSN說:「有家室了,枷室。」婚姻裡的人多做楚囚相對。

隔離問訊兩嫌犯,警方說一人招供一人緘默,認罪者自由,緘默者拘十年;相互招供各拘五年;最理想是雙方合作,皆保持沉默,各拘一年。然而無法得知對方如何表態,博弈理論的困境囚徒和婚姻裡坐枷者,唯有選擇背叛始可全身而退。

婚姻無非演技和義務,那是已婚者和他的妻都心照不宣的祕密,而他的妻不知道的祕密是已婚者和她做愛後,仍需要在浴室疲倦地打一次手槍,將多餘的色情想像丟了才能入睡。

【暗中】◎楊佳嫻

學校裡不能並肩走,得保持好二十公分左右的距離,真碰到誰的時候,其中一方可以不著痕跡加快腳步轉入第一個岔路。夜市附近不能牽手,我們所知道的一切朋友,都是在這裡打混的,得避免留下話柄。捷運站裡我們面無表情,誰知道下一班車,門嘩啦開了會走出什麼人。妳總是在吻我以後,戒備地四下看著,假如妳單車載著我穿越,然後,帶著恐懼,聲音裡殘留著一點蝮蛇爬過的,陰濕的影子:「怎麼我們會在這麼亮的時候,這麼大膽地一起出門?」於是,終究得躲到什麼封閉空間裡,不敢坐窗邊,總是一直走,走向最深的被屏蔽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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