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鶯花上巳

◎曾谷涵

他在雨的氣味中醒來。但天尚未亮，他也沒把眼睛睜開，裸著身感覺被裡的溫度。以及窗玻璃上淡淡的霧氣。清晨雨來時的房間令他熟悉，適合賴在床上。但今天得起來。

他淘米準備煮飯，四周安靜得彷彿可聽見每顆米粒的撞擊。電鍋順便疊一個碗蒸水煮蛋。然後起油鍋爆香薑片準備燒酒雞，另一鍋則乾煎肉鯽魚。煎魚的油鍋就接著炒韭菜豆干。三牲五禮，以前母親總得大費周章，如今只剩他自己，只能簡單。他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因為沒人教過他，但他都會。趁剛煮好米飯的溫熱撒上糖再鋪上一把花生米，每道菜肴一一裝碗，米酒一壺連同掛紙壽金、炷香以及鞭炮擺進藤籃裡，準備開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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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的雨灰濛濛一片，下得令人忐忑。可能也因為他不確定能找到深山的墳地。車入荒野已不能再前進，他下車，提起那籃祭禮與一把柴刀，想起忘了帶雨鞋。有不見身影的鶯鳥啁啾聲跟隨，尋找似曾相識的景色與路徑。

如同以往這塚坡焦土泥濘。每年逢春都有不知名人士燒山，好讓荒煙蔓草中的墓碑能見見春光，沐春雨。而焦土裡立刻冒了草芽。

飄雨濕了髮與呼吸，他喘著在一個黑亮的墳前停下，開始清掃。他認得塚上那株石蒜花，不知道她如何躲過野火。柴刀劈掉頑強的牛頓叢好方便掛紙，香爐裡都是泥水就填進一些沙土。擺席燃香，念念有詞，轉身再拜后土，土地公在上……

等待著神與鬼用膳，雨悄悄停了。他敲破一顆白得發藍的蛋殼，彷彿等著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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