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一年無愛】6之4 十一月幽靈鐵道

港邊鐵道，但不是舊港口線。

文．攝影◎伍軒宏

他們不常見面，見面也只是一起騎單車。約好的時候，他會到菁華橋頭等，小意不會遲多久，但需要等。他會騎車緩緩滑到附近，距離溪畔卡夫卡大樓沒多遠的水泥樓房，在前面盤旋幾圈。樓房不大，兩層，總是引發遙遠的熟悉。很久以前，小學的時候，那是東部土地開發處的宿舍，王姓同學的家，他曾很意外地被邀到那裡慶生，還有其他同學。印象已經模糊，只記得生日蛋糕、初生小狗、屋內暖暖的感覺、同學母親是日本人。一年後，王同學就轉學了。

小意很少提到明達，他也不問。騎著車，海岸景色之外，偶爾會盯著小意腰身弧線，微微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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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他們也沒講什麼話。僅有兩次，小意說得多一些。一次，聊到家人，講起她舅舅的事，才知道她們家來自玉里，令他相當驚訝。好久都沒有碰到玉里來的人了！念高中的時候，不少同學是玉里人，所以知道那是南方的重要鄉鎮。後來，就很少碰到了，沒想到小意是玉里人。想起在左營當兵時，一路從高雄坐南迴公路的台汽回花蓮的經驗，車子會在玉里停車休息，上下旅客，可惜都那麼短暫。他難忘那裡一排排日式木屋，恬靜、乾淨的街道，還有一種不真實的簡單。

第二次，騎在擁擠的自行車專用道往北，小意提到她舅舅說，當年讀花蓮高中時，有不少人搭港口線火車上下學，沿著北濱海岸進行，花中校園旁邊隔一條海岸路就是鐵道。據她舅舅說，坐火車上學的同學裡，其實很少來自玉里，因為太遠了，以當時的火車速度而言。玉里來的學生需要住校、住親戚家、或租房子，搭火車的學生來自吉安、壽豐、志學居多，好像也有遠從鳳林來的。

港口線早已拆掉，部分改成他們車輪下的單車道，如今只是某些人記憶裡的幽靈。美崙溪鐵橋基柱還在，但橋面已經不同。

於是他們想像古早的黃昏景象，穿制服的花中學生下午放學後，三三兩兩走到校園旁鐵道的招呼站，等待港口線火車南下。但是兩人想像的圖片可能不同：父親曾提醒過，那個年代的花蓮港跟現在不同，從花中往東方海面望去，可以看到遠方的白燈塔，所以他想像的黃昏鐵道有白燈塔做背景。不知道小意的舅舅有沒有告訴她白燈塔的事，但在那個各自想像的時刻，他忘了問。

十一月了，天氣終於開始轉涼。他記得天氣涼度與動情之間的積極關係：每次都是在秋天陷入愛情。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下次再問她知不知道白燈塔的事。但沒想到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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