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小景》到老地方喝咖啡

◎克蘭泰

這一兩個月來定期到西門町附近的中醫院調理體質，中午固定在一家咖啡店吃輕食簡餐。這家咖啡店裡有非常多上了年紀的顧客，滿屋子七、八十歲的老先生，甚至不乏更年邁的也舉著燙熱的馬克杯顫顫巍巍爬樓梯上二樓找位子，我一旁看了總不免為他們捏了把冷汗。

咖啡店內的裝潢區分出幾處隔間，有些老人群聚喧嘩，熱鬧猶似幹架的少年；有些老人則獨自默默坐在窗邊，有意無意瞄著手上報紙；另有一些老人有子女或看護作陪，好多都是較年輕的正在訓誡較年老的不要亂投資或必須按時服藥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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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為咖啡店裡幾乎最資淺的人類，總是好奇眼前的景觀慢慢咀嚼，觀察那些手持拐杖或四角助行器的老人們演員般變化多端的走位，他們手握搖扇的招式更是五花八門，感覺好像就要立刻來一段相聲似的。結果當然沒有相聲表演，老人們光是幾句「近來好嗎」或「剛剛去哪裡」的問候就用天南地北的鄉音寒暄了老半天，就像是一進店裡點咖啡和店員之間的對話也可以拖延一段長長的時間。

「一杯熱咖啡！」

「您要哪一種？」

「一杯熱咖啡！」

「美式還是特調？」

「我要熱咖啡！」

「先生，您需要奶精或糖包嗎？」

「一杯熱咖啡！」

我對櫃台店員的耐性感到佩服萬分，更為老先生那種「就是要來喝一杯熱咖啡」的堅持感到嘖嘖稱奇。

過去一直以為西門町都是年輕人吃喝玩樂的地方，媒體上的活動快訊總是大肆介紹此地的偶像歌手演唱會或青年創意市集，紅樓旁邊還有近年興起的同志專區。但其實西門町發展早，附近除了老國宅林立，也有大型醫院提供健診服務。幾個月來我仔細微觀，行人徒步區的樹下及涼椅、傳統理髮廳和餃子館，或是跨國速食店內，都不乏三兩老人群聚的蹤跡。只不過我們的社會就是有那麼一點兒喜新厭舊、溺少欺老，老人們的聲音和需求往往被淹沒在響徹雲霄的青春歡愉裡。

咖啡店內不斷有老翁陸續湧入，有幾位就坐到我的正對面和身旁座位。年輕弱勢如我此刻通常識相趕緊讓出位子，好讓東邪西毒南帝北丐早早湊齊。老人家大嗓門，光是打開話匣子的第一聲吆喝便是石破天驚的千里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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