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洛杉磯傳真】時光旅社

◎王丹

有些東西，需要沉澱之後再去面對。這就是為什麼在隔了幾個星期之後，我才提到越界舞團的《時光旅社》的原因。

黎煥雄導演，葉台竹、鄭淑姬、張曉雄、吳素君為首席舞者，這樣的陣容，而且標明是「四位首席舞者最後一次同台的check-out party」，使得這部為慶祝越界舞團成立15週年而製作的舞蹈，本身就具有一種「時光旅社」的意義。「不再年輕，也不曾老去……」這不僅是這部舞蹈要表現的主題，也是越界舞團的自我表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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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在時空裡曖昧存在的旅社，有一群無法離去的人，有一段奇幻的記憶之旅。」《時光旅社》對於時間與空間的關係的處理，第一時間就讓我感覺到很王家衛。那些音樂，那些光線，那些文字，那些沉默中穿梭的人影，舞者們身體舒展和蜷縮所帶來的力度，訴說的都是我們曾經在《2046》中被重重敲擊過的感受。而「我突然明白，我再也回不去了」，這其中的「突然」二字，更是強調了這種打擊的力度。舞台被打造成旅社的大廳，看不到收銀台和門僮，空曠的房間和兩道盤旋而上的樓梯，於是，歲月因為人的缺席而突顯出來。然後，故事才一一展開，人物才一一浮現，旅社裡的時間隨著舞者一張一弛的動作演繹出那些用故事包裝出的心情。這是那種可以抓住人的呼吸的表演，觀眾的心情可以一氣呵成。除了戲劇化的部分我覺得稍微太多之外，這是我去年看到的最好的舞蹈表演。

舞蹈是最適合用來表現時光這個主題的了，因為沉默是我們面對時光，唯一能做到的。太多在壓抑下流淌的，太多想要傾斜的，只能用沉默來概括了。這就像已經流失了的那種令人悸動的心情，也只有沉默可以蒐藏一樣。比如：現在我已經經歷了很多，所以回想起來才知道，有一種感覺，就是人們稱為「愛情」的東西。只是在時光旅社的另一頭，我們年紀還那麼小，還無法準確定位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們只是很快樂，對未來很憧憬。我們會跟對方約了一生的事情：每年都要在第一場大雪的那天在某個地方相見，一起在暮色蒼茫的千年宮殿之間找尋可以讓我們一起激動恍惚，一起蕩氣迴腸的感覺。現在想來已經很可笑了，我們都已經太知道生活是如何殘酷地抹煞一切空想的可能。可是年輕才有的虔誠，對自己感情的虔誠，畢竟也是那個時間裡面留給我們的最大收穫。可是當我們回想起來的時候，除了沉默，還能怎樣呢？

因為可以說的太多，所以我們只有沉默。

那天坐在台下，看舞者們翻轉出一幕幕沉默中的掙扎，難得有這樣的心旌動搖。是那種感覺吧我想？有的感覺，發生就是發生，不是需要所謂的醞釀的。懂的人自然會懂，不懂的人說了也沒有意義。這是那種感覺，彷彿等了很久終於出現，彷彿近在眼前又遠如天邊。這是那種風景，它既是在眼前又是在心中。「退房，但不離去」，這就是我們的現實中的掙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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