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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里斯本Fado <上>

2010/08/10 06:00

里斯本Fado <上>

◎陳黎 圖◎王孟婷

我不太熱中出國。多年前,兩次受邀到荷蘭、法國念詩聊詩回來後,有人問我:如果再出國最想去什麼地方?我回答「葡萄牙」。答葡萄牙非因我家鄉花蓮最早的名字「里奧特愛魯」來自16世紀初路過的葡萄牙水手(里奧特愛魯是葡萄牙語「黃金之河」[Rio de Ouro]的音譯)。答葡萄牙是因為葡萄牙的音樂Fado。

Fado(音「法妒」)是葡萄牙特有的歌曲形式,在世上各種可稱為「都市民間音樂」的音樂形式——美國的藍調、希臘的倫貝蒂卡(Rembetika)、阿根廷的探戈、古巴的倫巴……當中,19世紀上半已在大西洋畔港市里斯本成形的Fado,可能是歷史最悠久的。一如藍調之於美國黑人,佛朗明哥之於吉普賽人,Fado是葡萄牙的靈魂之歌。它的起源不明,但顯然是阿拉伯,非洲,巴西等多股外來音樂與葡萄牙古典與民間詩歌樣式(情歌、朋友歌、嘲笑與辱罵歌、四行詩、Modhina歌曲等)混雜的結果。許多人相信Fado源自葡萄牙水手所唱的歌謠,但有人認為它真正的故鄉在里斯本古老的摩爾區(Mouraria),或者18世紀中即有許多非洲人和混血者自巴西移入的阿爾法瑪區(Alfama)——這些居民帶來的節奏鮮明、充滿情欲與猥褻描述的Fofa與Lundum舞曲,成為Fado音樂的雛形。

交織著渴望的回憶之歌

多數人都同意Fado最初是窮人和漂泊者之歌。Fado一字在葡萄牙語中本意為「命運」,Fado是充滿感傷和哀愁的音樂,涵蓋範圍極廣,從英國潛艇沉沒,到足球員死亡,到食物中毒事件皆可詠歎。Joaquim Pais de Brito教授在《Fado:聲音與陰影》(1994)一書中說:「這些歌的主題從過去到現在不外乎:命運或人類無法操控的強大因素;自然的災難,犯罪,死亡,可恨的行徑。這些題材後來逐漸與特定的都會元素結合,呈現城市的生活——街道,旅店,聚會場所,名人,伴以公眾人物和到訪遊客的新聞。於此同時,怨歎的語調和失落感也悄悄溶入,忠實地反映出經常是狂暴、不確定、令人不悅的人際關係,敘述各種形式的愛、恨與性。」大體而言,最常出現的主題是愛情,嫉妒,熱情,回憶,鄉愁,對命運無言的反抗,對幻想浪漫的追尋,以及對Fado本身的歌讚。1903年,Pinto de Carvalho在其《Fado的歷史》中說Fado的「歌詞和音樂都反映出人生無常的波折,不幸者多舛的命運,命運的嘲弄,愛情的錐心之痛,沉重的失落或絕望,沮喪的啜泣,渴望的哀愁,人心的善變,難以言喻的心靈交會、短暫相擁的愛戀時刻。」直到百年後的現在,葡萄牙的Fado依舊如是。

詩意的歌詞是Fado的精髓,而更重要的一個元素則是Saudade。Saudade是相當微妙的葡萄牙語,勉強譯做「渴望」或「想望」,可說是Fado的靈魂,兩者緊緊相扣,無法分割。那是一種「交織著渴望的回憶,歡喜的回憶,鄉愁,思舊的情懷」。是「對原本可能擁有卻落空之事物的渴望,對未能實現之希望與夢想的痛切嚮往。對不存在且無法存在的事情、對眼前得不到的事物,所懷抱的一種模糊但持續的想望,繼而轉向過去或未來尋求寄託。不是主動的不滿,而是一種慵懶、夢幻似的渴切。」Rodney Gallop(1901-1948),英國外交官與民俗學家,1931至33年間住在葡萄牙,對Saudade有敏銳的觀察,他說:一言以蔽之,Saudade是渴望,對無法定義的不確定事物的渴望,對渴望無限制的耽溺;它將「對不可及事物的朦朧渴望」與「使人終知事情無法達成的現實感」合在一起,其結果是沮喪和認命。歌曲Fado如是是葡萄牙人對命運(Fado)優雅的接受,以平靜的莊嚴敘說。

無法唱出Saudade感覺的歌者,稱不上是優秀的Fado歌者,也沒有一個Fado樂迷能夠容忍Saudade的闕如。一場沒有Saudade的演出,會被充滿敵意、毫不留情的聽眾魯莽地打斷。一如佛朗明哥的Duende,那是歌者與聽者靈魂深處純粹而神祕的交流,忘我的片刻。聽眾必須親身體驗,方能感受其飽滿的張力,而一旦領受過,日後便能立刻辨認其味。

Fado的伴奏樂器有二,一是十二弦的葡萄牙吉他(Guitarra),一是六弦的西班牙吉他(Viola)。Gallop在他的開路之作《葡萄牙民風》裡,提到1930年代的里斯本Fado屋:「燈光暗下,色調轉換成紅色,一名女子步上低矮的台子,她是歌者,伴奏者坐在她前方,抱著兩種不同類型的吉他:Guitarra和Viola。Guitarra音色較甜美、清脆,彈奏出Fado的主旋律或其華麗變奏;Viola則以撥弄琴弦的方式伴奏,在主音和屬七和弦之間游移。在幾小節伴奏後,Fado歌者開始歌唱。她把頭往後甩,半閉雙眼,隨音樂的節奏擺動身體,露出忘我的神情,她依循傳統,以未受過訓練、未經琢磨的奇妙的粗獷聲音,以及質樸、不造作的台風演唱。美聲唱法不適用於Fado,習慣安安靜靜聆聽Fado的聽眾,絕對無法容忍歌劇歌手美化的聲音與職業化的台風。」

從心底自然流露的詩

Lawton McCaul(1888-1968)這位熱愛葡萄牙文化的美國作家,在1931年如是描繪他踏進的一間里斯本Fado屋:「燈光調弱成暗藍色……聽眾身體前傾,專注看著阿曼迪赫(Armandinho)靈活的手指,出神入化地驅使他的吉他,聲音聽起來彷彿數種樂器的合奏:以延長音和滑音歌唱,綴以燦爛繁複的飾奏;流暢的旋律被充滿活力的斷音和閃電般的急奏打斷;不時還出現『風鳴琴』般清新靈妙的質地。伴奏的吉他為歌曲增添深度,飽滿感和裝飾音。兩人聯手合奏時,微妙的聲之光影不斷變化,魅力的節拍盡情戲耍,耳邊展現的是令人讚歎的聲音的萬花筒。」

阿曼迪赫(1888-1968)不愧是20世紀最偉大的葡萄牙吉他演奏家之一,讓Lawton McCaul一聽即驚豔。McCaul繼續寫說:「燈光再度亮起,人們開始交談,樂手們又抽起香菸,但是有一位女士和我還深陷在剛才的『藍色魔力』裡。這些相貌平凡的年輕人——時而和朋友們聊天,讓他們『試彈』其吉他——怎麼會是這麼偉大的吉他演奏家?燈光又轉藍。這一回,我們才剛隨虹彩般叮噹響起的吉他聲神遊入夢境,就被一名歌者的聲音給驚住了。吃驚,因為原先並未想到會是一首歌;更讓人震撼的是歌聲中狂熱的情感濃度。我感覺一股震顫襲上我的脊椎。那名歌者——一個臉白髮黑的青年——似乎忘卻了周遭的一切。他依然坐著,背對聽眾,像畫眉鳥一樣仰起喉嚨歌唱,這是盎格魯薩克遜人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對我們而言,以如此激昂的方式表現愛的主題,是令人震驚的。在他唱完後,其他歌者輪番歌唱。他們無人真的受過歌唱訓練,卻演出無礙,因為葡萄牙人認為任何人只要『有感覺』都可以唱,而他們真的就在吉他的魔法下高聲歌唱。」

McCaul接著講到他看到一位拜金女模樣的年輕女士被拱到咖啡屋中央,猜想她要唱的大概是夜總會類型的歌曲,沒想到她唱了一首以《聖經》中妓女「抹大拉的馬利亞」為題材的Fado,講述一個罪人如何蛻變為聖人:「在此世你找不到完美,所以不要冷酷地論斷任何人,即便是最壞的罪人,因為他們也是人。」聽她樸實無華,不浮誇造作地唱這些字句,讓他體悟到Fado有時並不只是一首在燈光昏暗的深夜唱出的歌,而是「從心底自然流露的詩,與有感覺、能體會的聽眾共享」。(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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