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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黑雲
◎林怡翠
那男人像一朵黑雲般地出現在我面前。
一朵乾枯焦黑的雲，沒有輕飄，沒有移動，甚至沒有能力製造一滴雨水。
他顫抖地，向我遞出一張用塑膠紙包住的文件，是醫生證明，說眼前的這個黑人男子得的是愛滋病，希望人們能捐助他，讓他買些種子作物，支持自己的生活。
我怔怔地從口袋裡撈出錢來交給他，他彎下腰來向我致謝，像是一種虔誠的祝禱後，緩慢地退了出去。這時我才看見，他骨瘦如柴的腿骨，和皮膚上綿延迭起的血皰，腫起的宛如墳塋，破裂的像是空谷。
我有些羞愧了，因為剛才我居然一句話也沒對他說，同時也有些哀傷，因為我們誰都沒有能力終結任何一只膿血的爆裂與疼痛。
這是一個與傷口，與痛覺共存的身體，但他卻用這個身體，以靜默之姿向我彎腰，真心的感謝。
於是，這樣的一個身體，竟彷彿將我逼視在死亡的牆角，細細端詳我仍活著的每一吋骨血。我的某處麻痺著，某處碎裂著，某處癢著，當某處在哭泣著。
這是為什麼那男子沒有哀歎的神色？因為他仍努力地要生活下去？飢餓和口渴，流血和椎心的痛，提示了生的恩惠？
親愛的，我試著碰觸了自己，就像是碰觸了一顆露水，光滑緊繃的肌理，清澈如淚。我想著你，如同站在鏡子前，想像著，生之疼痛，死之舒緩。
最終，那黑雲走了，影子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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