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理想的房間

◎陳雪

最近朋友L忙著搬家，電話裡幾度聽到她納悶著：「怎麼會有那麼多東西啊！」思索著該丟掉什麼，留下什麼，她說幾年前搬家時裝箱的東西有些到現在還沒打開，不知道該不該打開徹底整理，還是就依原樣照搬過去，講電話的過程裡我彷彿看到她深陷在一個到處都是各種物品的坑洞裡快要被活埋（那是我多次噩夢的情境），掛上電話我立刻開始整理屋子，把那些我覺得「總有一天會穿」的衣服統統丟進舊衣回收桶，把手邊暫時不會重讀的書都裝箱準備寄回台中。

從小就住在一個到處都是貨物的房子裡（大多是我爸媽市場賣不掉的庫存），後來又因為做了其他生意，家裡到處堆滿各式各樣的貨物，老家是一棟三層樓透天厝，坪數雖然不大，卻幾乎每個房間都淪陷了，每次我回家都會被那種盛況給嚇到，一包一包用透明塑膠袋裝著的套裝、休閒服、牛仔褲從房間到客廳從地板蔓延到樓梯，到處都是，幾乎要側著身子才能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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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愛買書，總是存了錢把喜歡的書本一一買下，都要堆放在書架上才感到安心，後來有一段時間狂買CD，之後又開始買D V D，有一陣子瘋狂蒐集菸灰缸，另一段時間則買了好多背包，後來迷上了買鞋子。搬到台北之後住的地方小，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麼多沒地方放置的物品。我把看過的書本大多寄放在台中的朋友家裡，可是每隔一段時間書架還是會大爆滿，這些年我那些愛看電影的朋友每到大陸必定瘋狂採購幾百部D V D，一開始我也跟著買，後來我不買了，就去朋友家借，看完就還，因為好看的電影實在太多，統統買下來簡直是災難。

我真怕死了東西滿坑滿谷的景象。

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的陰影，只要看到屋子裡有太多東西我就會開始頭痛，雖然這麼說，但我也有亂買的惡習，我猜大部分的人都有跟我一樣的矛盾，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買回過多的東西，事後又懊惱，人就一個身體，哪用得了那麼多。

最近我開始大量地把屋裡的東西丟掉或送人，減輕庫存的方式除了丟掉，最重要的是不可再買，我深信買東西與丟東西都是一種心理需要，是改變眼前處境最快速的方式，可惜那都只是一時的狀態，就像玩大風吹，從這裡吹到那裡，忽來忽去幾乎迷路。

旅行的時候，每當打開旅館的房間，除了簡單家具之外沒有其他，那個屋子裡每一件東西都不是我的，我把行李打開，拿出筆記型電腦放在書桌上，把衣服放進衣櫃裡，摺好、掛好，那是我感覺最輕鬆的時刻，一個沒有太多物品的屋子把我的身體跟頭腦都鬆開了，有時忍不住就打開電腦開始寫小說。

我期待著不再買任何不必要的東西，期待著有一天我也可以把自己的房子變成像旅館的房間那樣，空曠、簡單、清爽，再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跑出來擾亂我。但我轉念又想，想看書的時候該怎麼辦呢？音樂聽完了又該如何？會不會我才丟了一本書馬上又跑去買另一本，把一個房子清空之後又開始堆積，一個人到底需要多少東西才能生活下去，需要、必要跟想要之間的差別是什麼，目前我還沒有確切的答案。

我想起另一種生活方式，有兩個相連的房間，一間放置所有冰箱音響書本CD海報衣服鞋子等物品，另一間則只有書桌電腦床舖與簡單照明，我在這兩個房間裡來回穿梭像擁有兩個身分，只需小心不把兩個房間搞混或者東西互相傳染。不過，那都只是安慰自己的想像，現在的我連一個房子也供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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