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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蓊蓊林蔭間
閱讀俄作家伊凡.布寧《幽暗的林蔭道》

2005/12/26 06:00

◎熊宗慧 圖◎吳孟芸

伊凡.布寧(Ivan Bunin,1870-1953)是193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俄國第一代流亡作家。1870年他生於舊俄沃龍涅什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童年在奧爾洛夫省自家的莊園度過,貴族中學肄業,在家藉自學和哥哥授課完成基礎教育。家貧,少時從事過編輯、記者等多項工作。喜愛文學,鍾情寫詩,但沒有投向當時沸沸揚揚的現代主義詩歌運動,反傾向結構謹嚴的古典詩。1889年出版第一本詩集,同時開始散文創作,1894年來到莫斯科,與托爾斯泰、契訶夫、高爾基等文學大家結識,並進入藝文界。1903年布寧以詩集《落葉時節》獲普希金獎,1909年獲選為科學院榮譽院士,詩歌創作備受肯定,他是二十世紀初寫實主義散文作家裡唯一一位大詩人。

布寧在散文創作方面成績更是斐然,他以成長經驗為背景,描寫沒落的貴族階級、衰敗的莊園制度以及貧困的農村生活。早期散文代表作〈安東諾夫蘋果〉幾乎沒有情節,通篇以聲音和氣味交織而成;中篇小說〈鄉村〉客觀冷酷地揭露農村貧窮、愚昧和落後的現實狀況,引起兩極化的評價,但文字藝術的成就仍獲一致認同;另一篇力作〈舊金山來的先生〉則表現出對西方資本主義的厭惡。羅曼‧羅蘭曾說布寧:「粗魯地、惱怒地反革命,反民主,反人民,差不多到反人文的地步,是個極度的悲觀主義者。但卻是多麼有天分的藝術家呀!」湯瑪斯‧曼則盛讚布寧:「在散文作品中展現的道德力量和嚴謹的美感,可以媲美托爾斯泰最優秀的作品。」1920年布寧因不認同蘇維埃政府而離開俄羅斯,從此不再踏上國土,他落腳巴黎,一待三十多年。異鄉生活並沒有弄鈍了布寧的筆鋒,《米佳的愛情》、《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和《幽暗的林蔭道》皆是僑居時期的作品,這些作品的共同特色是對故鄉俄羅斯的回憶,以及對愛情和生死等永恆課題的探索,其中《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是布寧獲諾貝爾文學獎的關鍵作品,評審委員在頒獎時特別強調,布寧:「由於其嚴謹的才能,復興了散文創作上優秀的俄國傳統。」這段話特別點出了布寧的文學貢獻,一如生存在世紀交替的年代,布寧的作品連接了古典與現代,他是俄國文學傳統的繼承人,也是現代文學的創新者。

書寫愛情是溫柔的慰藉

布寧早期的作品不脫抑鬱陰暗的筆調,對愛情和激情著墨不多,反倒於暮年之時,這類作品才成為創作的中心。短篇小說集《幽暗的林蔭道》大致寫於1937年至1945年間,這是布寧異鄉生活最困蹇的時期,經濟方面極為拮据,納粹勢力又進入巴黎,在在讓布寧愁眉不展,此時只有寫作能讓他忘卻煩憂。他沉浸其中,覺得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又復活起來,如此藉「書寫愛情以通向藝術殿堂」,一路下來,作家寫出四十篇以愛情為主題的故事,以「幽暗的林蔭道」為名,集結成冊。作品完成時,布寧感到滿意,他寫道:「我認為這是我最好的一部作品。」但與此同時,他又對書的未來感到忐忑不安,甚至質疑這本小說在混亂的時節裡究竟於何人有益?布寧的疑慮顯然多餘,《幽暗的林蔭道》不僅成為他最佳的作品,甚至還博得了「愛情的百科全書」的美譽。這是一本只關於愛情的奇書,裡頭觸及的愛情面向極為廣泛,有〈訪客〉裡展示的原始肉欲的愛、〈娜塔莉〉裡近乎崇拜的精神之愛,也有〈馬德里〉裡妓女出賣肉體的職業性愛;有〈鞦韆〉說的純愛,也有〈烏鴉〉裡那種處心積慮要占有的愛;有〈塔妮婭〉裡農家女愛上貴族老爺的下對上的愛,也有像〈穆扎〉那樣任性的女學生甩掉痴情男人的前衛女性的愛;有〈寒冷的秋天〉裡化一日為永恆的執著之愛,也有〈卓依卡和瓦列里婭〉裡短暫的鄉間渡假戀曲,以及如〈名片〉裡相對更速食的一夜情;有〈水上酒館〉描述一面之緣的愛情、〈復仇〉裡的滄桑之愛,更有〈高加索〉和〈加莉婭.甘斯卡亞〉的為愛自殺,以及〈「薩拉托夫號」輪船〉中因愛殺人的激情之愛。在這些林林總總的故事裡,布寧並不試圖闡釋愛情,只是呈現愛情的多樣面貌,且愛情在同一篇故事裡並不只有單聲演奏,它常常以二重奏的形式出現,如〈娜塔莉〉裡男主角對娜塔莉的傾慕之情與對索妮婭的肉體之愛一直並行發展;〈卓依卡和瓦列里婭〉裡絕望的愛與欺騙的愛也是雙線並進,這種敘事音樂性成為小說的一大特色。

愛情發生的瞬間

《幽暗的林蔭道》雖被譽為「愛情的百科全書」,但整體看來少有圓滿結局,其實從書名就可一窺全貌。「幽暗的林蔭道」出自十九世紀俄國詩人奧加廖夫的一首抒情詩,布寧擷取其中一句,尤其屬意「幽暗」一詞。

對此布寧自己曾解釋:「這本書裡所有的故事都是關於愛情,關於愛情『幽暗』,更多是非常晦澀和殘忍的一面。」由此看來,布寧的愛情觀是悲劇性的,在〈娜塔莉〉裡女主角死於早產,〈寒冷的秋天〉裡男主角死於戰爭,〈塔妮婭〉裡相戀的兩人因革命爆發而永遠分離,〈在巴黎〉裡的一段異鄉戀曲以男方猝死而畫下休止符……書中男女主角皆因愛戀而感受過幸福,只是幸福如閃光稍縱即逝。布寧對幸福的這種看法或許可以上溯到托爾斯泰的影響,彼曾說過:「生活中沒有幸福,只有幸福的閃光──珍視這些閃光,活在其中吧。」幸福與否不在於結局的完滿,而在於是否愛過;不在於天長地久,而在於是否曾經擁有。愛情發生的瞬間就是生命的頂峰,往後的餘生皆是對這段愛情的追憶與眷戀,這種愛情美學在小說裡俯拾即是,因之有評論家將布寧與普魯斯特做對比。

追憶愛情的林蔭道

小說裡和愛情占同等份量的還有追憶。「幽暗的林蔭道」一詞本就具象徵意義,即這是一條追憶愛情的道路。在〈加莉婭.甘斯卡亞〉裡畫家有一段經典名句:「每個人都有一段特別珍貴的愛情往事,或者某種特別沉重的愛情之罪。」記憶的存在就是要承載這最美好的過往,以及最沉重的罪過,但更重要的是,記憶不會消失,它至死方休。所以,加莉婭的自殺讓畫家一輩子自責;而在〈幽暗的林蔭道〉裡娜潔日達因一段過往的愛情而終身不嫁;〈大齋後的第一個星期一〉裡男主角無法忘懷遁入空門的女主角;〈魯霞〉和〈寒冷的秋天〉更是將這種對舊愛的追憶美感發揮到極致。這份沉重的愛情記憶一如薛西佛斯背上的巨石,永遠擺脫不了,註定要和它共生共存,這就是書中男男女女悲劇的來源。由此,《幽暗的林蔭道》亦博得了「愛情的悲劇全書」之名。

雕刻情欲百態

創作《幽暗的林蔭道》時,作家早已年過半百,時年六十有七,即將邁入古稀之年,但旺盛的創作力令人驚訝,其中對情欲的大膽描寫尤其教人驚艷。書中展現大量的男女交媾場景,對女體的描寫更是不惜筆墨,賁張的性欲曾令布寧的同時代人大為震驚,認為作家完全流於墮落。對此布寧本人很不以為然,他在〈海茵莉希〉一篇中藉作家格列博夫之口說:「作家有絕對的權力用文字大膽描繪愛情百態,畫家和雕塑家一向也有同樣權力,只有下流的人無論美醜都只見下流。」情和欲在作家眼中看來是合一的,愛情之所以讓人銷魂蝕骨,就在於精神滿足與肉體結合,二者缺一不可。布寧摒棄俄國文學傳統裡綁手綁腳的道德說教和社會責任,大膽迎向俄國作家向來迴避的性欲課題,以絕美的文字描寫他熱烈崇拜的女性肉體美,以及因之引發的男性情欲,這裡展現的審美觀是主觀的,布寧式的美學,不乏男性沙文意識。幾篇以露水姻緣為基調的故事,如〈斯喬帕〉和〈訪客〉,布寧讓女主角以「狂喜」和「心滿意足」的態度迎向男人幾近強暴似的性愛;在另一篇〈鐵毛〉裡布寧更追溯古老俄羅斯的性史,在那個基督教尚未進入,四周為濃密森林和煙嵐沼澤覆蓋的北方土地上,古斯拉夫人的生活裡充斥泛神信仰,萬物無不具有靈性,無物不可與之交媾,那時候「沒有什麼力量強過淫欲」,人鬼交、人獸交的鄉野之說比比皆是,這篇很容易讓人看成是色情小說的故事充滿原始傳說的魅力,與其說它敗德,不如視作是布寧對文字完全解放之作。

紅塵倦客的感傷之旅

《幽暗的林蔭道》是布寧的精心之作,四十篇看似不相干的故事其實統一在悲劇性愛情的觀點和耽於追憶的感傷氣氛,一種紅塵倦客才有的疲憊和感傷,這或許和作家長期異鄉為客以及喜歡旅遊有關。從年輕時起,旅遊就是布寧最主要的愛好,廣袤如俄羅斯、精采如歐洲、神祕如近東和亞洲,這些地方都曾見到過作家的足跡。這份對旅行的喜愛也被帶進小說裡。的確,有多篇故事都發生在旅途上,如遊河航行、火車之旅、異國行腳、莊園做客到歸途返家等,一路上春光無限,套句故事主角的話:「人總是認為在遙遠的某個地方,會有某件特別幸福的事情發生,或者能與誰邂逅……」愛情確實常常發生在旅途上,只是總在驀然回首之際,漂泊大半生的紅塵倦客那時才明瞭,當年的無限春光如今已是夕陽殘照。

整體說來,這部靜謐的小說,就如書名所揭示,蓊蓊林蔭間,不會見到燦爛的陽光,只是幽光暗影。作家擷取生活的片段、旅途中的一站、相逢與背離的時刻,乃至於激情發生的瞬間,都以靜態的描寫呈現,這份靜謐為小說鋪上記憶的薰黃色澤,將巫山雲雨的悵惘帶向深沉凝思和遙遠未盡的永恆境地。或許,這是久浸於東方思想的布寧對人生的體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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