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半山腰
賣石頭的女孩

◎朱小燕

蘇合用他標準的英語指著對面山頭一個高瘦似女人造形的岩柱說，到啦，這就是《聖經．創世紀》中記載的，羅德妻子變成鹽柱的地方。

當時為了所多瑪與蛾摩拉城中居民生活敗壞，罪孽深重，連十個義人也找不出，天使才顯現住在所多瑪的羅得面前，促他快帶家人逃亡，因為上帝就要將城剿滅了。羅得捨不得離去，天使拉著他的手，把他們一家安置在城外，吩咐說，逃命吧，但不可回頭看，也不可在平原站住，要往山上跑……羅得一家就逃到了瑣珥城，他的妻子走在後面，沒聽天使的警告，竟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立即就變成根鹽柱，孤另另地立在死海岸邊的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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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個充滿好奇心的人，卻中規中矩，從不因好奇壞事，這點與羅得的妻子不同。走下遊覽車，當我正觀看岩柱時，山風忽然吹來了蘇合的行動電話鈴聲。他站在旅遊車後陰涼處用英語道歉，對不起，親愛的，這兩天很忙，忘了給妳打電話！接著，改用約旦語，聲調委婉，像道歉，又像安撫，直到同團的瑪格麗特高聲叫喚他，才掛上電話。

不算英俊的蘇合，雖然也濃眉大眼，不多不少的短髮與腮幫子，也被修剪得整整齊齊，可惜臉小了點，下巴短了些，鼻子勾勾的，一派撲朔迷離的樣子。叫人猜不透。昨晚，珍妮發現他未婚，就將這大好信息趁他不在時宣布，引來一陣掌聲，而瑪格麗特白髮蒼蒼的母親開心地對女兒說：「聽到吧？妳的機會到啦！」自己做了約旦媳婦的珍妮，為了宣揚異國婚姻甜美，還不斷現身說法，不僅約旦男子多情浪漫，連約旦婆婆也愛死了美國媳婦。

上車後，我悄悄對費雯說，其實蘇合有女友啦！看情形，兩人交情不淺，本地人，還會說英語。又將剛才山風吹過我耳邊的對話向她訴說一遍。費雯將信將疑，會英文的本地姑娘？當天下午，我們來到吉臘希（Jerash），在路邊茶館喝完茶後，腿力好的，就隨著蘇合往山上爬，沿路都是販賣紀念品的小販，有的將全部家當掛在身上或拿在手裡兜售，有的則在沙土中擺了一地。

山腰處，有個賣石頭的攤販，裹著頭的白色頭巾髒得已呈灰黑色，黝黑的皮膚上滿是青春痘與痘疤，而拖在地上的深褐色長褂上，更沾滿了塵埃，教人辨不出男女。當我們見蘇合在那攤位前停下來，不免同聲問道：「這人是誰？又是你的表兄弟嗎？」蘇合略現窘態不答話，低頭撿起攤上一枚石塊用英語問，哪裡找到的？對方隨手一指也用英語回答，那邊。這時，不識相的瑪格麗特追問，喂，蘇合，又是一個表親嗎？蘇合沒有回答，那人卻說，不是表親，他是我未婚夫！我仔細一瞧，原來是位在青春年華中凋零的女子。

蘇合沒承認也不否認，但看得出，瑪格麗特問的是多殺風景的問題，而那女子又給了個多悽慘的答案。

我們繼續往山上爬，沒人掏錢替他未婚妻捧場，一塊石頭也沒買。來到山頂，蘇合已恢復正常，滔滔不絕地為我們介紹這山與這土，回程時，他說不走原路了，往另一邊下去吧！就在這時，風中傳來女孩用力的喊叫聲：「蘇合呀，蘇合！明天我就要回去啦！」蘇合朝她揮揮手，沒答話，不免又讓我想起早上打電話給他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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