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蛙鳴

◎須文蔚

天空塌陷在水源地

河流竄逃到村莊的街道

巨石滾動在人們的屋頂上

泥沙穿流過村民的呼吸

我們在公墓旁守夜

輪流靠近篝火，烘乾

傷口上的血與膿，以火光

燒灼川流不息的淚腺

讓落石擊中胸膛的阿嬤

用顫動的臼齒咀嚼疼痛

低聲要我們不要傷悲

她不用再忍受恐懼、飢餓與寒冷

悄聲要我們不要失落

她不會遠離族人、部落與人世

隨即就化身為精靈

潛入潺潺的溪流裡

救援直升機始終沒有到來

雨水濡濕復膨脹我們的驚恐

長夜裡驚恐驅趕走星光

星光凍結了溪水的嗚咽

寂靜暗殺了狂風與烏雲

全世界遺忘我們的時刻

土石何時要吞噬我們？

遠方溪谷緩流旁傳來蛙鳴

那是阿嬤為我們唱的催眠曲：

在夏夜裡 沒有狂風

輕聲歌唱 帶來好夢

在你枕邊 不離不棄

闔上眼睛 飛翔夢中

後記：八八風災時，在公墓避風雨的高雄縣那瑪夏鄉民族村災民，在獲救時表示，從來沒覺得青蛙的叫聲那麼可愛，每晚聽到蛙鳴，才敢闔眼睡。因為老人家說，小動物最敏感，天氣稍有變動就不出聲，只要聽到蛙叫，當晚不會有洪水與土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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