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碘酒味的牛卵核

◎吳敏

小時候住的鄉下耕牛多，成熟的公牛若不閹割，兩隻公牛狹路相逢，必定勾著頭用那對尖銳的角相互牴撞，不顧死活地狂奔追逐，演出全武行。

鄉公所的獸醫，專門負責公牛閹割去勢。農家接到通知時，都會把家裡的公牛牽到鄉公所廣場，各自保持著安全距離等待手術。廣場上一棵主幹長出丫岔的老榕樹，分岔點離地一公尺多，正好把待閹的牛隻頭部架在那兒，再分別用繩索綁住雙角，使牛頭動彈不得。只看到被綁住的牛隻，不安地跺腳，不停地甩著牛尾巴趕蒼蠅。大人和小孩則站在牛屁股後方，圍成個扇形看熱鬧。那個平常最喜歡撈男生褲襠的獸醫，很快地穿上雨鞋，拎著一大一小的鐵皮水桶穿過人群，大水桶空著，小水桶盛著半桶深褐色的嗆鼻液體。好奇圍觀的小朋友如果站得太近，或是爭吵，那獸醫便做勢要掏出手術刀喊著：「誰不乖，我先把他閹了！」大家立即噤聲，乖乖地後退幾步，等著好戲上場。獸醫先擱下空桶，只拎著那小水桶靠近那牛屁股，然後從桶裡拿出一端綁著布團且沾滿碘酒的竹枝，朝著夾在牛屁股的大陰囊塗抹一通，接著掏出手術刀在碘酒裡涮涮，即畫開那滴著黃色藥液的部位。如果這一刀畫得夠長，頓時就可以看到布滿血絲的白色卵核從陰囊蹦出來。牛隻也因疼痛而開始掙扎，以被固定的頭部為圓心，蹦起後腿朝左右閃躲。獸醫必須弓著腰身緊跟著牛屁股快速移動，才能繼續做閹割手術，摘下那兩顆大卵核。看到牛隻和那獸醫有節奏地向左又向右地蹦跳，大人和小孩都會高興地哈哈大笑，興奮地喊著：「獸醫和牛公開始跳浪速囉！」跳浪速是日語跳舞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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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上午下來，大水桶裡裝滿了比芒果還大的牛卵核。鄉下農夫不吃牛肉，更別說牛的那個，於是這些大卵核就成了鄉公所部分員工的補品。拎到廣場對面的小吃店炒薑絲、炒麻油和酒，大家吃得喜孜孜。看到我們這些小孩子好奇，也陸續夾著朝我們嘴裡塞。說是吃了很快會「轉大人」，比紅面番鴨有氣力。說實在，牛卵核的質地比我愛吃的雞肝、鴨腦髓還細嫩，口感很不錯，可惜每一口都羼雜濃烈的碘酒味。

大人們卻用台語夾雜著日語說：「這種『優洛真氣』（碘酒）可以殺死『歹菌』，吃下去不要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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