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欲將白雪寄予誰

欲將白雪寄予誰

◎離畢華 圖◎盧兆琦

車子行進空曠之地，觀光客異常安靜地依序下車，在曠野行進。

說是曠野並無誇飾，車子行進間觸目所見，不是白雪就是枯林，不是枯林就是灰雲，下了車極目遠眺，仍是相同的景色，黑色山頭立著一排排的枯樹林，根部用力地扎進黑色土肉，枝椏奮力伸向天空想要留住濕潤潤的灰雲，覆著白雪的野地很清楚地看出一條被踏實成冰的灰色路徑，好像是先在體內設定好程式了一般，每個人不由分說便循著冰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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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深夜，一位老果農聽到屋外震天價響，他起身一看，他的蘋果園的果樹東倒西歪，地面分裂了，有什麼從地底冒出，發出轟轟轟轟的巨響。他慌張地想逃，卻不知要逃到哪裡？──這一望無垠的黑地原就無掩蔽物啊。」導遊拿著麥克風低著嗓音盡忠職守地說故事，說到似乎快要睡著了，聽著的人也昏昏欲睡，有的索性擁著暖被進入夢鄉。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老農夫跑到市役所報告：我的蘋果園變成一座山了！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昭和新山。」

黑色的火山岩的土質適合哪一種栽種呢？種花種樹？我們想得美，對於生活在冰天雪地的老農夫而言可是如何生存的嚴肅課題呢！在嚴峻的地理條件下恐怕多的是無語問蒼天的無奈吧？

總計五、六家商舖，賣的幾乎是一樣的商品，除了紀念品的鑰匙圈、手巾、馬油、餅乾和糖果之外，就是糖果、餅乾、馬油和手巾以及主題性紀念品。不管春夏秋冬哪個季節，淨賣這些，可怎麼過日子喲？旁邊有以熊為主體的動物園，雖然是開放式空間，工作人員也不時進出整理欄圈，臭味還是在鼻息的呼與吸之間若即若離，看得出連導遊都興致盎然地丟蘋果餵食，「你們看你們看，你舉起蘋果牠會合掌拜託你丟給牠噢。嘿咻！」

天寒地凍的，若要能得到一頓飽食，要我跪下我都照做。雖然花了錢買了票，但心裡忽然漫起淡淡的憂傷，沒走幾步便出了園。出了園有什麼看頭呢？黑山、白雪、枯林。

嘿，可奇了！這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硬是愣愣地杵了一隻郵便筒，那種早已不存在台灣的信件投寄郵筒。

有誰會利用得到呢？那些被「東京」這隻異獸逼得無處可去而輾轉過海求生的遊子？或是為求生存遠離故鄉上京尋夢的異鄉客的家人？抑或是搜尋異國奇聞的旅行者？

「爸爸媽媽，我在道町一切安好，請勿掛念。我會一生懸命努力工作和生活。希望你們保重。」那位遊子在雪封的日子想念本島父母時，會不會寫了這樣的信？還是那位離開北海道到東京尋夢的年輕人這樣地寫了：「老婆大人，我已找到住所，在上野下町的一棟三十年老屋，與同為道產子（註）的吉村桑同住……」還是有一個旅人，坐在一家小小的喫茶店，在印有可愛小熊合掌的風景卡片上寫下：親愛的，我只能將這一捧新雪寄給你了。●

註：道產子，日本語。謂父母均為北海道土生土長、而不是由日本本島和北海道聯姻所生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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