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越堵者

越堵者

◎馬景珊 圖◎歐笠嵬

我們家第一次有牆是在我小二的時候。那時，父親因職務調遷而搬家，新家有前庭和後院，四周邊界築起一道磚砌的矮牆，高度只和我的視線齊平，我跐腳便可對外一覽無餘。

我第一次練習爬牆也是在那時候。鄰居同伴總會在牆外發出各種類聲暗號，我便避開母親視界所及的一扇木門，繞往院落邊陲的隱密處翻牆出去。那道矮牆實無法圍堵我不時雀躍的童靈，我總能在同伴呼叫的關鍵時刻隨即神遣靈動地越過阻絕的牆堵。我單純希冀著一個得以暢通無阻的無礙世界，但根本上還不能臆度到那竟會是人生橫逆阻礙的一種預告和摹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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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長高的速度像木瓜樹，攀爬那道矮牆的技巧也臻至爐火純青。接著父親再次調職，我們再次搬往新配給的宿舍。那是棟老舊的日式房子，院落四周同樣有一道磚牆，只是牆堵的高度不再是我跐腳便能望穿了。牆高四起，母親的門禁於是更形森嚴，我暗地裡練習攀越更高圍牆的技巧，以便來去自如。後來的後來，一直到我入營服役，我更進階學會全副武裝攀爬高牆的戰技……

時間像快速消逝的霓蔭掠影，年紀漸長，當我驀然發現自己已然失去攀越對等障撓我的一道道橫逆阻礙的能力，失去越堵的能力時，竟是我走進了層欄疊柵的監獄裡，受圄在簡陋迫仄的空間中。我開始面對一望無際的無聊與恐懼，在徬徨的焦躁中，我不時想起孩童時候的種種。於是我試著提筆重返時光現場，卻在東拼西湊間，意外又置身到那段欲意越堵的童靈時光中。

我重新複習童靈爬牆的技巧，也回到攔阻我的每一道阻絕之前，並且記下每一次的來時如何。我仍希冀著沒有牆籬的世界，是我必要成為一個越堵者；也許，要像攀緣植物那樣，以一種剛柔並濟之姿緣牆而上，終能望見一覽無餘的春陽日照。

牆，觀者如堵；然而當我不再只是望牆嗟歎時，它其實就不足以為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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