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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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星雪小院.下

2006/02/14 06:00

◎陳煌 圖◎王孟婷

白天雪地上到處穿孔的尿跡,看起來很好玩,我不覺失笑。但在這樣貧困的小農村,即使有所謂的廁所,也通常在室外搭起一個高高沒門,用幾片木材圍住的簡陋蹲廁罷了。有幾天,我在小二家過夜,清晨出門去如廁,就有點靦腆地蹲著去面對一片空曠安靜的農村景致,雪鋪天蓋地地將所有的視野塑造成白色世界,寒冷的風習習吹過臉和胯下,就這樣一邊欣賞著雪景,一邊擔心地解決了事,但這種奇特的經驗就一直成為我也失笑的話題。不過如果是在夜晚,那麼會有星辰陪伴,而捨不得起身離開吧。

早在我們到達之前,他們就親自宰殺一隻豬以示歡迎,這是被飼養已久卻捨不得殺的三隻豬之一,但如今卻大方地開腸剖腹地攤在一張木板上,他們熱情豪放地催促我享用那難得的晚餐時,我的心在微微作痛。接著有一晚,我喝醉了,半夜起身去野尿時,還心想著難得的人家。吃剩的豬肉,就被擱在涼涼的屋裡冰著,其他買來還未處理的蔬菜被安放在屋外的天然大冰箱裡冰凍著。這樣冰雪嚴寒的天地,儼如一個巨大無比的天然冰箱,冰凍著所有的事物,也冰凍著秋收後的田和養著魚的池塘,以及一整個嚴冬都沒活可做的無聊人們。雪在農田裡積到膝蓋的高度,我們走路穿過稻田去拜訪孤獨的鄉親時,舉步維艱,但卻讓我見識到雪在北方農村的田也上是如何發揮威力的。回程時,我們繞道去探望一下池塘,冰封已久的池塘足以讓我們來來回回,七手八腳地在池塘冰層上溜冰嬉戲,但結實冰層下的魚,知道雪與我們的心情嗎?這樣閒適的日子就如同農村秋收後的無聊歲月,夕陽終年斜斜地從遠遠的天空照過來,冬雪依舊準時厚厚地鋪滿大地,星辰在未雪的每個早早就歇息的夜裡一同擦亮自己的鑽飾,所有的農家全有點不知該幹什麼地獃在村裡,這就是典型北方貧困農村的生活。糧食收割了,不論產量多少,不論售價多寡,不論是否能過冬,一切都只能在冬至下雪時停工,等待來年春天再想法子更努力耕作了。如今農閒,所以一旦我們到了,他們唯一興奮能做的就是殺豬宰雞同樂,連平日不沾酒的小二,那天吆喝來一桌人同飲,卻與我都最後喝醉攤在床上了。酒,有時可以用來消愁,但有時也可以用來共樂,就看怎麼喝。夜裡,我在濃濃醉意中醒來東倒西歪走出門,又站到雪地裡野尿,還不忘抬頭探望那一夜傾斜的星辰。星辰可能沒醉,是我醉了。農村安靜得好像只有星辰賣力擦亮自己的聲音,假使走出微弱窗燈照耀所及的範圍,那就是一片摸黑的夜色了。我們經常東倒西歪摸黑走在雪地小路上,因為路滑,分不清方向,但一點也不懼,這農村僅有幾百戶人家,一入夜都早早睡了。

清晨起來,雞在圍籬上在雪地上,單腳站著,想來牠們也怕寒。一隻小型的貓頭鷹凍僵在屋前的雪地上,我蹲下仔細檢視,牠緊縮著翅膀歪斜著頭躺著,好像白淨的雪地是牠的大床,牠已永遠睡著了。缺少食物應該是牠致命之處,因此,我沿著村子附近的幾條被雪掩蓋而全然無法分辨路況的田埂巡視,除了雪,連池塘也冰封了,寒冬意味著食物的匱乏。貓頭鷹也許以為牠昨夜闖進有雞的星雪小院,就能解決飢餓的窘迫,但這顯然失算了。田裡除了露出短短收割後的枯黃稻渣和雪層外,什麼也沒有。但我深信,還會有貓頭鷹留下來,因為一些外出索食的機會主義者田鼠,以及夜裡單獨行動冒失的雞、受不住雪洞凍寒而睡不著外出溜達的小型四腳蛇。星辰,可為冒著凍僵翅膀之險的果敢貓頭鷹提供一點食物的機會。

田間雪地,沒任何隱藏之處,所有的任何行動也都將暴露行蹤。除了星雪小院裡。

星雪小院既然是一個自然的大冰箱,人們總是會冰點食物的,比如那堆積如山待價而沽的玉米。但我們卻吃著便宜的雪糕冰棒,與啃起來如石頭的深咖啡色凍梨,說這樣才過癮。雪停了,但還是冰凍,甚至依照判斷還會下幾場推不開門的大雪,我開始擔心貓頭鷹的未來,因為留在雪地上的蛛絲馬跡會越來越少,所以牠們還會冒險進入視其為不祥的小院嗎?玉米只能供給田鼠,而田鼠供給貓頭鷹,但村裡的人將最好的玉米和大米留下來供給市場,事實上村裡的人每年都舉債過日,因為肥料總是比糧食貴。白天,我在小路上見到一個用麻繩拖著木板車的衣著襤褸小孩走在雪地裡對我憨憨微笑,木板車上裝著一些枯樹枝,燒柴火取暖是過冬袪寒唯一的方法。所以,後來每次我見到煙囪白煙裊裊時,都會想起那勤勞的小孩。沒有娛樂,只有期待糧食收成好一些賣價高一些,農村裡的人們總是在清貧中度日。

看似箭杆楊的林子直直高高地分開各家農戶地界,但如今葉落枝枯,掉落的葉子並沒有走遠,就在樹下等待雪融而腐爛的那一天,再貢獻最後的一點剩餘價值滋養回報樹身。但我一定是瘋了,我獨自一人在毫無人跡田間雪地中企圖尋找動物的蹤跡,刺骨的寒風如針,我能感覺自己的臉逐漸僵冷,臉部的毫毛沾滿如霜的冰凍,早晨曠野上的氣溫大約是零下十五度,對農村的人們而言,我這樣的行徑一定是瘋了。雪地上什麼也沒有,除了我遺留的深陷足痕,除非我彎腰謙卑地接近雪地,也許我能幸運找到某種四腳爬蟲挖出的小小細細的雪洞,毫不起眼的生活。雪洞是家也是牠們儲存食物的冰箱。在這樣的北方農村裡,不用電的自然大冰箱也提供農家儲存食物的優點,連燒飯的柴火餘溫,也透過火牆火炕傳到屋裡各個角落。當我們住在城市中,依偎在高級空調下享受溫暖時,或許我們已離可貴的火種很遠了,不比農家尊貴多少,因為農家更能真正生活。因此,每次我坐在火炕靠在火牆時,我都能隱隱感覺木柴火熱的餘溫流竄的聲音,望著屋外的白雪,期盼如此簡單無慮地度過餘生。

也許夜間的曠野會比較活躍些,我乘車路過鄉間小路時,見到一隻長尾野雞在雪地與黃昏間飛掠而過,像一道我難得一見的風景線,但村裡的人淡淡地說,長尾野雞很多啊。少見多怪的無知,想來也適宜用在自視甚高的城市人身上。我站在空曠田間雪地上,遠遠前方是橫橫一排箭杆楊路樹,夾著一條窄窄的鄉間小路,再過去還是田間雪路,左邊是星雪小院延伸過去的一片清貧農村景致。雪,給我好的景色,但給農村休耕的尷尬。有時,這般的感覺不知是喜還是憂。

我繞過幾戶農家覆雪的後院,簡陋的小學操場只有雪,單純得像那一排簡陋低矮的教室,放寒假了,冷冷刺骨的寒風顧自在校區遊盪。這是此農村中唯一的小學。

我靜靜走進去,腳踩在操場的雪地上,喀哧喀哧作響,聽說這小學的學生愈來愈少了,所以也即將關閉,這麼一個僅有一排教室一個操場的小學,除了夜晚極適合觀看星辰和曬穀子外,空蕩蕩的,我感受不到稚幼心靈的飛馳。

我轉回星雪小院,煙囪的濃煙意味著開飯啦,拍拍身上的雪,我覺得北方的冬雪毫無歇止的跡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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