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暮春，一枚葉子飄墜 － 敬輓前輩詩人陳千武先生

◎莫渝

1

暮春，一枚葉子飄墜

以迴旋的輕柔姿態，在我眼前

悄悄落地，安詳平靜，無捨

風止。沒有聲響，沒有一絲歎息

仰首高處

枝椏的飽滿翠綠依然

2

強烈的陽光直射

貫穿葉子背部 正反兩面脈絡

清晰透明

無遮攔的葉片

自行吸納光，又傾吐光

一處淨境，置身怡然

3

春天，樹葉飄落腳跟

每級台階積滿枯黃、萎瘦、澀乾

間容少許綠片

還有果粒、果粒的汁液及碎粉

需要累積多久才夠發酵？釀成詩！

何以你的心情如此淡然

4

許多葉子勾起許多往事

這片葉子，最無可取代的一枚

拓印著神采奕奕的青春繪

涉水少年獨坐堤岸

靜靜觀望大溪的淼淼湍流

觀望不同嘴臉的渡客

記錄權力者的齷齪與偽笑

不妥協的種籽在內心深處萌芽

茁壯

蛻變為銳利的文字箭矢

瞄準台灣天空

雨蜘蛛的後座力反彈

鼓手使勁拚命擊槌的抵抗

咀嚼動作的逆越思維

蒼蠅的嘲謔回響

示警海峽風雲波蕩的威脅陰影

5

指甲修剪又長長

死過的再出發

脫離叢林戰地

活著回來的兵長不吹軍號

轉披詩人袍衣

揮揚《笠》字旗

馳騁新戰場一甲子

終歸涅槃

有光澤的葉子

映鑑詩人的清朗心鏡

光，來自四方。光，源於自體

無塵無斑無礙的鏡像回照

塵凡已非塵凡

死過的都要重新出發

敬愛的詩人，什麼時候您再度活著回來

繼續我們共同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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