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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當烏托邦面對自由
◎王丹
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首選之作，當推波蘭哲學家華克． 柯拉柯夫斯基（Kolakowski）所著的《馬克思主義的主流》（M a i l C u r r e n t s o fMarxism）一書。這部長達47章的巨著論述了約60位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的代表人物及其思想，以及近20個與馬克思主義相關的流派、團體等，可謂集大成之作。
柯拉柯夫斯基對馬克思主義進行了條分縷析之後得出的結論是：「馬克思主義是我們這個世紀的最大幻想。它是一個展現出人的一切渴望都得以滿足、一切價值都達到和諧的完美統一社會前景的夢想。」「馬克思主義相信，只有當過去的歷史按照未來的歷史來解釋，歷史的過程才是可以理解的。這就是說，那些業已存在的東西，只有當他們具有對那些還沒有發生的東西的預知時，才是可以理解的和有價值的。如果沒有對未來的科學認識，馬克思主義也就不成其為馬克思主義。在此意義上，馬克思主義具有宗教的功能和特徵。」林毓生教授認為這是對馬克思主義進行過的最為深刻的批判與分析。
做為歷史學的求知者，我對柯拉柯夫斯基如此深刻的認知源自何處頗有興趣。他四十年代曾經加入波蘭共產黨，是虔誠的馬克思主義信徒，並一度受到共產黨當局的重用。但1966年卻因為抨擊當局被開除黨籍，1968年後更被流放出國。表面上看，1956年的波蘭事件是他思想轉變的關鍵點，但他的內心深處，對馬克思主義重新審視及懷疑，最終走向放棄，一定會有更為內在的原因。深入挖掘這個原因，也許可以讓我們進一步認識知識分子與烏托邦思想的關係，以及其左傾思想根源的啟發意義。在這個問題上，奧威爾（Orwell）的經歷給我們提供了另一個可供參考的答案。諾頓出版社2001年出版了一本歐威爾的新傳記《歐威爾：那代人寒冷的良知》（Orwell：Wintry Conscience of AGeneration），作者是傑弗雷．梅耶斯（Jeffrey Meyers）。在這本傳記中，梅耶斯詳細回顧了歐威爾從一個虔誠的馬克思主義者，轉變為史達林主義的敵人之心路歷程。書中提到，1937年5月在西班牙的巴賽隆納，正投身於西班牙內戰的歐威爾，親眼目睹了那些所謂的馬克思主義信徒們，是如何虐待與殺害無政府主義者的；他看到了當烏托邦面對自由的時候，是如何搖身一變就成了殘暴的極權主義，這使他幾乎是一夜之間成了自由的堅定捍衛者，與馬克思主義一刀兩斷。他開始深入挖掘極權主義的本質，而為逝去的上個世紀留下了《一九八四》和《動物農莊》這樣發人深省之作。
我們可以合理推測的是：天生帶有左翼傾向的知識分子往往會被美好的烏托邦幻想所吸引；但在他們的內心深處，自由的本能始終控制著靈魂；當事實觸動了這種本能時，他們的內心就會萌生反叛的種子。從柯拉柯夫斯基到歐威爾，都走過了這樣的歷程。他們是上世紀五、六○年代西方一代知識分子的縮影。也給後人留下了無限的思考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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