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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寫生態】 美色桃紅
圖◎吳孟芸
◎愛亞 圖◎吳孟芸
美豔桃紅色。
那桃紅色花朵之桃紅色非常美。
我站立樹下其實已很久，只為了細讀眼前與其他桃紅色不同的桃紅色。
是一大排樹，列隊一般，迤邐十幾公尺，隨著地形曲彎著上坡、下坡，是天生地養的吧？卻株棵齊整併比，高不過兩公尺餘，桃紅色的花朵滿滿布在枝梢，與我相望。
少女時期的我還不認識色彩更濃的山櫻，還未見過淺淡細緻些的粉紅緬梔，但即使後來過眼的美麗花樹如風如雲，也沒有任何花兒朵兒的桃紅色如這種花這般秀氣又兼蠻野，美得讓人迷眼迷心。
「後退！後退！」
是我湖口中學的同學，她大聲斥喝著！
「後退！那個有毒！」
我不給她面子，為什麼她說有毒就有毒，她說後退就後退？我佇足，腳趾使力摳住鞋子。（有毒，毒？）
「那個花，那個樹枝樹葉，牛吃會暈倒，人吃就死掉！」
亂講！
「誰要吃花？誰要吃樹枝樹葉？」
「摸到也不可以。」
我的同學一向溫和，也很少用斬釘截鐵的方式說話。我再看幾眼桃紅色，心裡捨不得她的美麗，可終於鬆開了腳趾。
那是初中時期。一直到了高中，我才知道秀又野的桃紅色名字是夾竹桃。
夾竹桃又叫洋夾竹桃、歐洲夾竹桃，據說清朝以前就進了台灣。是夾竹桃科的常綠灌木或小喬木，長著兩端尖尖的狹長樹葉，葉兒烏綠色，更突顯花朵的嫩嬌。後來我還看過白色和黃色的夾竹桃。
我小時看到的桃紅花朵是五片花瓣，後來大批經人工培植的重瓣花兒出現台灣，春日夏日直到秋，風拂時樹梢葉搖，連重重疊疊的花瓣兒也招舞起來，把桃紅色變做扭跳款擺，簡直妖嬈。
太美了，第一條高速公路通車，由台北一路向南，路肩之外山坡地緊鄰厚而密實的各式台灣樹種，相思樹、苦楝、白花桐中雜生著夾竹桃，汽車高速通過，桃紅色燃做一片跳躍的桃紅火，燃做烈烈，烈烈，烈烈……後來發現許多公園裡也有，想到新聞報導：鄉人自家帶飯盒忘了帶筷子，折了樹枝理成兩根箸，吃著吃著昏倒在地，路人見了送醫，竟然不治，身體的毒來自克難筷子，夾竹桃含的白色樹汁乳不止一次地毒死了人。
還不砍掉嗎？應該連根挖除！
我的憂心有人與我同，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未見夾竹桃發花，只是未發花嗎？啊！是夾竹桃的樹不見了，公園的不見，高速公路的也不見，很多縣市鄉鎮的路樹也不見！這是大工程！政府竟做了這事，「愛管閒事的人」竟做了這事。有時我們對政府失望，對人心失望，其實是政府和人們都不說話，只是低著頭默默、安靜地做事。
真感謝。
（可是啊可是，這樣美的花樹居然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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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不知道長春花也屬於夾竹桃科，知道之後第一個想到的是：也，有毒嗎？
長春花我們習慣稱日日春，真的是「凸」全台灣的花！野生遍地；山邊河畔、陰溝旱溝、鄉間或城裡隨處一站的腳邊。而，種在家裡也美麗。常常路邊巷裡遠遠望見桃紅做一片，有土地上匐伏陣仗甚大的綠底桃紅花地毯，有居家樓上垂下隨風擺舞的綠底桃紅花簾幕，怎麼樣看都讓人讚歎。
捱近夾竹桃能嗅聞得淡淡香味，路邊的野花啊，有色有香來誘你中毒啦！但長春花卻臭，臭得離奇，手摸莖枝葉，竟然洗一遍洗不去味道，得再洗，有些嚇人。
長春花是許多老大人的童年花，因此大家都以為是台灣原生種，尤其她的土味，似乎頗具台意，其實人家來自馬達加斯加，那是哪？非洲東海岸啦。
長春花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株高約三十至六十公分，橢圓形葉子對生，葉色深綠，有亮光。種子有類豆莢的外衣，莢內十幾、幾十顆種子，等莢衣乾枯了就可以摘下種植，不摘，種子莢會乾裂而落下黑色種子，自己播種了。
長春花單層五瓣，花色本來只有白心眼桃紅花和黃心眼白色花，後來發現自馬達加斯加傳入的品種有七樣，另一樣傳自斯里蘭卡，這八樣之外的全部是人工培植出來的新品，種類多到無法數。它的名字：日日春、四時春、日日新、日日草甚至雁來紅、三萬花、時鐘花、日月花、風車花……名字之多咧。
長春花頗像夾竹桃，全株都有白色乳汁，這乳汁也像夾竹桃般有毒，但其中的生物鹼（長春花鹼、長春新鹼）可以提煉出治療多種癌症和帕金森氏症（早衰症Hutchinson-Gilford Progeria syndrome） 的藥物，真是小野花有大用。
小野花真的不簡單，它自己就有兩支歌：
〈長春花〉詞、曲：高一生
窗邊開了一朵一朵的長春花
姿態優雅地在微風中搖曳
啊！美麗的長春花
讓我把它獻給妳吧
越過那一重又一重的山峰
這其實是一首日文歌。
高一生（1908-1954），原住民名字Uyongu Yatauyungana，籍屬特富野鄒族，自幼因父逝被日本人收養，受了日本教育慣用日語，〈長春花〉是他1949年寫來獻給妻子高春芳（湯川春子）的。1954年高一生因白色恐怖遭處決。
高一生有孫女傳衣缽，著名歌手高慧君即是他的孫女。
阿美族小美「Ilid Kaolo以莉．高露」錄製的《美麗心民謠》其中收錄了〈長春花〉。
另有一首台語歌曲，歌名就叫 〈日日春〉，旋律簡單但詞曲俱佳：
〈日日春〉詞：陳達儒、曲：蘇桐
阮是日日春，日日悶，天光開花到黃昏，紅花點姻脂，白花抹水粉，開花等待蝴蝶群。
阮是日日春，日日愁，怨歎終身誰收留，雖是薄命花，日日也清秀，毋是為著愛風流。
阮是日日春，日日苦，怨歎快開快落土，日來受著風，夜來凍著露，生成薄命無奈何。
這是暗喻日日濃妝等待客人的煙花女子，無奈的文字纏繞著幽幽曲調，也是少有的為性工作者娼妓而寫的歌，1937年發表。1999年台北市組成關懷娼妓的協會便引此歌而訂名「台北市日日春關懷協會」。
作詞者陳達儒（1917－1992）是台語歌曲的名作詞人，〈白牡丹〉、〈青春嶺〉、〈安平追想曲〉、〈心酸酸〉都是他的作品。
作曲者蘇桐（1910－1974）本是歌仔戲揚琴師，後來專攻台語流行歌及歌仔戲作曲，他是楊麗花的發掘者。
江蕙、黃乙玲、鳳飛飛、方瑞娥、林文隆、楊小萍都曾錄製〈日日春〉唱片。
因為有美麗的花才能激發音樂家創作出美麗的歌。
一叢一叢又一叢，迷人的日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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