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八屆林榮三文學獎 新詩獎三獎

林餘佐

作者簡介：

林餘佐，1983年生，嘉義人。東海大學中文系、東華大學中文碩士班畢業，現就讀清華大學中文博士班。想以書寫抵禦時光，但肉身卻時時磨損。我是人，我反核。

得獎感言：

近來感到時光逼視，試圖以柔軟且抒情的聲腔，去描繪時光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跡──假裝自己是靜物，等待神的撫摸、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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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評審，我在您們身上學到的遠比這獎項給予我的更多。

感謝母親曾英純女士與女友珮慈，唯有在他們身邊才能安心地閱讀、寫字。

感謝教我識得文學的東海中文系。

★★★

【三獎】

薄霧：靜物被神描繪

◎林餘佐

每個薄霧的早晨

都是時光的裂縫

我看見自己涉過濃稠的睡意

緩緩伸展、移動

──像某種兩棲類的生物

離開潮濕的沼澤

艱難地以肺去愛人

穿過薄霧就能看見

最初面臨的岔路

昔日的抉擇像是隱喻

指涉出太過曲折的路途

我如何能想像：

另一個自己抵達土製的村莊

沿途繞過時光，找到蟻穴

以餘生等待一場大雨

土裡飛出透明的鬼魂

繁殖出更多的雨季。

接著，收攏自己與時序談和

有如趨光的植物，在夜裡忍住不哭

在陰天偽裝菌類。

繞過惡犬埋伏的巷弄

沿著虛線走進大霧

遠方有人影晃動

姿態像是手語：流動的詞彙

是禮盒上的絲質緞帶

柔軟地綁著搖搖欲墜的肉身。

我能感受到自己在霧裡的磨損

像是砂紙拋光萬物的毛邊

校正後的愛欲：平整、無害便於取代。

我覺得莫名的疲憊──遠方的人

此刻慎重地告別，在霧淡時

他說：「我們都是靜物

在霧裡被神描繪」

（彼此經過卻不能擁抱）

大霧遷徙，世界返潮

我與衰敗的穢物等待醃漬

所幸種籽在青春離席後

還能開出花朵

就讓我矇著眼、變成鬼

從一數到十，彷彿就能聽見

壞掉的樂器哀悼失去的音符

此後，時光詭譎多變

有時天晴有時膠著。我暗自決定：

在起霧時只走同一條路

只犯同一個錯。

【評審意見】

最具抒情韻致

◎陳義芝

起筆就營造出迷濛的氛圍，而在迷濛中又分明有清晰指涉──所謂「時光的裂縫」喻示須以思念不斷彌補的缺憾。詩中的我追憶的是一種艱難的愛，一旦抉擇，就注定曲折。

第二節「土製的村莊」，既可解讀為戀人已逝，自己的心魂相隨而去，也可結合下一行的「蟻穴」，成為惝怳悽迷南柯一夢的表現。

第三節描寫思念的深切，外飾華美而內容破碎，癡心磨損已經夠心酸──「像是砂紙拋光萬物的毛邊」；愛欲的對象還必須校正，就更不堪了。既是被神所揀選、描繪，卻又只能是靜物般存在而不能相擁。

最後一節寫絕望中的珍惜，時光詭譎已改變一切，猶有一顆不死的心，乃分外令人哀悼，低回。

這是本屆參賽作品中，語言質地美好，最具抒情韻致的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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