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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由於男人都不在了.上

2006/03/27 06:00

◎菲利普.貝松
譯◎蔡雅琪 圖◎吳孟芸

作者簡介:

菲利普.貝松(P h i l i p p eB e s s o n,1967-),出生於法國夏朗德省(C h a r e n t e)的Barbezieux小村。父親為小學教師,母親為法院公證人的書記。貝松的求學過程大都在盧昂,以及產葡萄酒出名的波爾多。1989年他遷居巴黎,成為律師和社會法教師,因為工作的緣故經常旅遊,待過布宜諾斯.艾利斯、上海和多倫多等地。1999年他因為閱讀第一次世界大戰士兵的文獻和家書深受感動,動筆寫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由於男人都不在了》(En l’absence des hommes),混合了當時世界大戰的氛圍、精細描寫人情世故的作家普魯斯特、兩個年輕男孩數天的激情和永生的愛情,並得到當年龔固爾學院所頒發的Emmanuel-Robles獎。

32歲才動筆寫作的貝松,其小說的主題多圍繞在死亡的命題上,這些作品曾入圍龔固爾及梅蒂西文學獎,或得到不少重要文學獎。在訪談中他自承深受普魯斯特、韓波,特別是莒哈絲的影響甚深。


1航行的房間

我的房間就像一艘船。我們在船上航行,駛過的地方可能是平靜的海洋,也可能是狂怒的波濤,試圖尋找的則是風平浪靜或怒濤掀天的停靠岸。海上有時會豔陽高照,接著又會出現像歐洲南部的西羅科焚風(sirocco)。眼前有可能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汪洋,接著又突然出現海岸。這艘船不停地上上下下,輕搖著我們,晃動著我們,反覆地顛簸。在這艘喝醉的船艇上,我倆就像迷航的水手。

航程還是持續著。你說:或許你會怪我依舊把你當青少年看待,不過,實際上,你也的確還是個青少年沒錯,而且這並沒什麼好丟臉的。事實正好相反:這個年紀,有的是稍縱即逝的優雅,與平衡的美感。我想要告訴你這一點,而且你一定要記住:男人對女人的愛,絕對比不上他對一個青少年的愛。對女人付出的愛,得耗掉很多的經驗、信心和迫不得已的過渡期,因此,儘管愛意確實很快就轉成愉悅之情,然而,懂得掌控它後,就會失去新鮮感了。至於對一個青少年付出的愛,這種愛,包藏了種種驚歎和激情;就是這種強烈又絕望的愛,在隨時可能消失的情況下,爬升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在這種愛裡,有高峰也有深淵,有顫慄也有死亡,有刺眼的光芒,也有嚇人的黑暗。

如此的一生,都凝結在一個擁抱當中。

我問道:你在我身上看到的,僅只是年少輕狂?你回答說:我很想回答你「是的」,如此一來事情會比較簡單。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我看到的遠遠超越了你的年輕。如果將來能夠繼續活下去,我很可能會懇求你和我一起共度餘生。

我猜這時候應該說一點什麼話才對,才不會讓這一份表白就此打住,好歹也要針對這份瘋狂的希求做出一點回應才行,可是要怎樣才能理出一條方向呢?我該做出什麼樣的回應呢?我寧可保持沉默,也不願製造誤會,不想因為說出笨拙、不得體的話,而毀滅了這份希望,我更不願意任由希望愈滾愈大,心裡卻很清楚在三天,或三個月後,戰爭本身就會摧毀這份希望。我寧可保持沉默,寧可把想法留在讓日記空白頁上,讓黑墨汁孤獨、沉靜地述說……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寫下來?為何要以這種沉默的方式來見證一切?因為這是一場最大的冒險。因為生命是從十六歲才開始,而我現在正好十六歲。因為亞瑟的愛是一份最美麗的奉獻,同時也是最關鍵的一場轉變。因為馬塞爾的友誼是上天的一份恩賜,原本這份友誼就不可能出現,發生的機率微乎其微。因為這個故事是個意外。

我,凡松.德.賴多瓦爾,我會這麼說:我是一名二十一歲士兵的情人,同時也可以是當今最出名的一位小說家的朋友,對於這一切我既不感到羞恥,也不覺得光榮,僅感受到一份無邊無際、無與倫比的幸福。我想要書寫的就是這一份幸福。除了將這些時刻保存下來之外,我又能寫些什麼東西呢?你說:我很少知道有人像你這麼懂得傾聽的;你是個很好的聽眾,但是,傾聽並不代表不能發言啊。

為什麼你經常都是這樣一聲不吭的?對於這個問題,其實我早已在心底有了回應,表面上卻仍舊以沉默來做為回答。你閉上雙眼,低下頭來,露出一個妥協的微笑。我摩娑著你的頸項。

這個動作,也就是我用手來回在你的頸項及短髮上摩娑的這個動作,是一種非常私密的動作,只發生於情人之間。它將我們帶往一個無人可以打擾的境界。最後,我讓自己的手滑到你的下巴,抬起了你的臉孔,我希望你的雙眼能夠看進我的眼睛深處,這種心心相映的對視是如此甜蜜,無須隻言片語就能交換彼此的心意。首先,我在你的眼底讀到一種痛苦和匱乏。於是,我試圖讓自己注視著你眼底更深層的地方,希望能抹去這層憂傷,帶來火花與光芒。果然真的有了變化,光芒出現了;遠遠的地方出現了光芒,而且,隨著這道光芒,你的雙唇露出一抹微笑。喏,這樣就行了。再一次,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你用手捧住我的面龐,拂過我的頭髮。這又是一種征服。現在我們只需倒向床上就行了。

我竭盡所能,不再說話。

這一覺,你反常地睡得很不安穩。在這個七月的夜晚,你的身體汗水淋漓。夢中的你好像在進行某種活動,彷彿走了無止境的路途,而且路上都是荊棘。我看著這個扭曲的身體,一個我正開始熟悉的身體。雖然它上演一場非常性感的扭曲,但實在有點嚇人。就在你晃動得比較厲害之際,我決定將你喚醒。

你整個人流露出恐懼,眼神充滿驚恐。在你的肌膚上,我可以感覺到歇斯底里的顫抖。你的第一個反射動作是整個人蜷縮起來。整整花了一分鐘以上的時間,你才終於恢復正常。然後你說道:假如我們最後終究還是可以回來,假如我們終於能從中逃開,但身體卻受了傷,四肢殘缺,或者必須被截肢,假如我們瞎了眼睛,或者是廢了手臂,還有人願意湊合著接受我們嗎?你,凡松,你願意接受我傷殘的身體嗎?我凝視著你,最後終於說道: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你的身上。

2寫作者的單人教堂

寫作,需要一種全心全意的投入。除了「寫作」這件事之外,我們什麼都不做,也不該因為任何事情而分心。必須把所有的心力都奉獻給創作,全力以赴。這是一種可敬的職業,也是一種在信仰上的啟蒙。你可知道,即使在沒有寫作的時候,我也仍在寫作?當我凝視著某個東西的時候,當我觀察著某個東西的時候,當我從事社交活動的時候,以及閒蕩無事的那些時候,統統都在為寫作而做準備。我經常因為看似無所事事的外表而遭人非議,然而其實在這種時候,我也是在為了創作而做準備。我的整個人生都奉獻給了寫作。我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寫作,除了這個之外不可能再去做其他事了。而且,如果有創作者像我一樣,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很快就要走到盡頭時,這一份迫切的心情就會顯得更加強烈。我一定得完成自己現在正在進行的那些作品才行。你知道,沒有什麼比完成這些作品還重要了。我很希望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我寫得很倉卒,寫得很狂熱,寫得很膽顫心驚。你一定會認為我已經陷入一種很瘋狂,甚至是很病態的情境了,沒錯,你是對的。

寫作就是我為自己的人生所下的定義。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結束的話,一定是為了寫作。甚至我還可以這麼告訴你:如果不寫作的話,我相信自己一定會死掉。

在這個具有氣喘味的房間裡,在這種離群索居、狹窄得令人窒息的氣氛當中,你說的那些話在污濁的空氣中迴響:如果不寫作的話,我相信自己一定會死掉。在這個如夢似幻的空間裡,在那一份創作的狂熱之下,你試著要在其中求得一條生路,保留性命。這一切同時讓我覺得很悲慘、驚豔、感動與讚歎。

我開始對你產生一份惻隱之心,以及一份很強烈的讚賞。

你又繼續說道:寫作是一種工作。無疑地,這整件事情的確需要一點點才華,然而最重要的,還是要認真工作,不間斷地認真工作,而且必須很自制地付出,為自己訂下規則。所以以我而言,你也知道,每當夜晚來臨時我就窩在工作室裡,開始從事創作。我會一直寫到自己筋疲力竭,直到抵擋不住睡眠的呼喚,或者直到自己的手虛脫無力。你沒辦法想像當你的手已經抽筋到無法繼續寫字是多麼痛苦的事,這時候手臂會變得很僵硬,很緊繃,因而不得不放下筆來。這時候你會很想堅持下去,繼續寫作,但卻做不到。因為你已經沒有體力,做出任何的動作。這種挫折感很沉重。這個時候,我會特別感受到時光分秒的耗損。等我終於忍不住之時,就會把榭萊斯特叫起來,讓他幫我聽寫。你實在應該看看我那種激動的樣子,沒辦法以言語形容。簡直就像戲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當然,我也知道寫作是勉強不得,覺得寫不下去時,就不該再強迫自己寫作。必須要等候那一刻,等待時機的成熟。同時,寫作的時間也不該拉得太長。當你覺得應該停筆的時候,就真的該停筆了。這種事情不能太執拗。不過,我自己卻是很執拗的。我會強逼自己寫作。

我會強迫自己動筆,逼著自己一直寫下去。甚至到了該停筆的那一刻,我仍舊不停地寫下去。就像我剛才告訴你的:只有在筋疲力竭的時候,我寫作的衝動方能稍歇。

有時候,當你寫完某一頁的時候,會覺得自己已經沒辦法再寫出其他東西,以為這本著作可能就這樣毀掉了,永遠都不會完成;你的面具將會被揭穿,而這場盛大的化妝舞會也將還原它的真面目。這種時候,你會陷入極大的災難當中,感到極其困擾。然後,靈感又來。即使不知道箇中原由為何,卻又有了靈感。你又可以繼續寫作,沉浸於這種幾乎難以言喻的樂趣當中。

對於寫作所必須克服的阻礙、必須迎接的挑戰,以及必須排除的阻力,還有特別是針對寫作本身所表現的瘋狂狀態,你並沒有什麼概念。真的,它是一場耐力的競賽。是一種勇氣十足的忘我行為。有時候它也會讓人白費力氣,恨得對此強敵咬牙切齒。寫作過程諸多苦痛。

你必須概括承受。在某些人眼裡我只是遊手好閒又無能的業餘玩家;實在應該讓他們了解一下,我付出了多少無以計數的心血,在這場戰役中,我又投入了多少心力,以及我對寫作抱持著何等的熱忱。他們絕對不會相信。

我在蓋教堂。現在我做的就如蓋一座教堂。我要立下紀念碑。年少歲月打下的正是教堂的基礎。生活中觀察到、感受到的種種事物,公眾事件或者個人遭遇,都足以拿來砌我教堂的牆垣。在這座教堂裡,大家談論著男人和女人的故事,感受著相同的熱忱,朝著大同世界邁進。

我也可以這麼告訴你:我是在蓋一棟屋子。作品就如同一棟屋子,其中各章節如一個個互相巧妙連結相通的房間。你看得到人們出生的房間,看得到人們在父母關愛的眼神下成長的房間,看得到人們創立新愛情模式的房間,看得到人們有時得忍受漫長而痛苦的臨終過程,才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房間。你也看得到小房間裡,人們隱私的交流、各懷鬼胎的算計、打破沉默的場面。你看得到在眼前的世界裡,男人在引誘,女人在說謊,還有老作家邂逅了不怕生的小伙子。從我所描繪的這一幅壁畫中,一定有人認得出自己的身影。

寫作的過程和建立友誼一樣。首先,我們得尋尋覓覓。我們要先找可以建立關係的對象。在一大群人當中,眼光先是四處搜尋,然後突然停在我們想要的獵物身上,做個手勢或點個頭,以便拉近與對方之間的距離。於是雙方開始親近,而且已經準備好要吸引對方,希望能在這個步驟就打入對方的世界。很快地,我們就知道這麼做是不是有效,以及彼此有沒有可能建立起友誼。而如果真是如此,隨之而來的便是內心的激昂、害怕失敗的擔憂、想征服對方的希求,以及一同歡笑的喜樂。雖然一路走來蜿蜒曲折,顛沛流離,卻會帶領你通往大海。凡松,在試圖親近你的那個過程當中,我也感受到如寫書一般的挑戰與快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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